为抗战奔走的教育家马叙伦
来源：团结报文史e家 王恩宝    2023-09-19 09:18:30

　　【精彩提要】

　　马叙伦(1885年—1970年)，浙江杭州人，著名的教育家、坚强的民主战士、忠诚的爱国主义者。中国民主促进会和中国民主同盟主要创始人和杰出领导人。

　　1985年4月27日，在马叙伦先生诞生一百周年纪念会上，习仲勋代表中共中央指出，马叙伦“是中国人民无限忠诚的公仆，是同中国共产党荣辱与共、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

马叙伦

　　马叙伦曾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委员、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政务委员和文化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主席、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教育部部长(后又任首任高等教育部部长)。抗日战争时期，马叙伦毅然投身抗日救亡洪流，教书不忘革命，时刻保持民族气节，为中华民族解放伟大事业作出重要贡献。

　　教书不忘革命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侵占辽、吉两省大片土地。1932年年初，锦州沦陷，东北落入敌手。此时正在北京大学任教的马叙伦痛感山河破碎，国事陵替，不能再以全部精力投入教学和学术研究工作。

　　1933年，热河失守，日军飞机常常侵入北平，但是政府官员仍歌舞升平，并顽固坚持反人民的内战。马叙伦痛心疾首，愤然写道：“可怜歌舞弃金城，边月仍圆岁月更。我自年年歌当哭，旁人错认绕梁声。”

　　1934年农历除夕，国民党一些上层人物为庆贺新年，彻夜歌舞，燃放爆竹不绝。马叙伦忧虑北平将被日军践踏，写道：“病起思清睡，连绵爆竹声。久忘求利市，误喜复名城。蒿目当来日，伤心此旧京。会看歌舞地，荆棘欲纵横。”

　　不久，中国共产党发表《八一宣言》，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停止内战，抗日救国。马叙伦读到秘密得到的《八一宣言》，犹如在难明的长夜里看到曙光，非常兴奋，热烈拥护。

　　北平中共地下党组织为响应《八一宣言》，发动群众，在教育界由杨秀峰等人出面与进步教授商议举行游行示威，以儆奸邪，挽救危局，并做了分工。许德珩、马叙伦、尚仲衣3位教授负责联系北京大学师生。马叙伦在北京大学师生中积极活动，倡导教书不忘革命，读书不忘救国，力主抗战。这对于促进师生树立抗日思想，参加抗日救亡活动起到了积极作用。

　　南京国民政府对中国共产党的呼吁置若罔闻，同人民的愿望背道而驰。1935年12月初，为迎合日本提出的“华北政权特殊化”要求，南京国民政府派何应钦到北平，筹备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亡国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华北。12月9日，一二·九运动爆发。北平大中学生数千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反对华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要求保全国家领土完整，掀起全国抗日救亡运动新高潮。翌日，北京大学中共党组织召集全校学生大会，成立学生会，通过总罢课等决议。

　　学生罢课期间，马叙伦加紧在师生中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这时的北京大学，已不同于五四时代。校长是南京国民政府任命的，自然遵承政府旨意。但是，在教授中，因有爱国传统，主张抗日的仍占多数。一天晚上，教授俱乐部举行聚餐会，餐后讨论抗日问题。

　　马叙伦首先发言，他说，国家民族已到生死存亡最后关头，国共两党应该联合起来，共同抗日，北大教授在这个问题上，应该表明态度。他的发言得到许德珩、张申府、尚仲衣等进步教授的肯定。但是有人发言却说，国家大事应该由政府去主持，北大教授不必另作主张。马叙伦等人极力反对，严词驳斥。正义呼声一时压倒会场。会议主席见势不妙，而又无计可施，于是以其主持会议的权力，强硬压制马叙伦等人发言，更遭反对，后竟越出会议范围，拿出国民党的权势压人。马叙伦毫不让步，猛烈回击。

　　过了几日，又是聚餐会，再次讨论抗日问题。会议主席按预谋计划拿出一张已拟好的《对日外交意见书》，向大家宣读。其内容都是报刊上常见的人云亦云、避实就虚一套，没有一条涉及抗战实际问题。马叙伦按捺不住内心愤慨，激动地说：“我们大学教授的身份，对于国事的主张，不能拾人‘牙慧’。”引起与会人员激烈争论。但因会议主席早有布置，争论无效，马叙伦愤然离席。

　　之后，马叙伦不顾病痛，怀着高度爱国热忱，冒着被解聘和坐牢的风险，辛苦奔波于抗日工作。他在北平大学法商学院院长白鹏飞的全力支持下，密切联系北平教育、文化、新闻等各界抗日爱国人士，酝酿成立救国会。

　　1936年1月27日，北平文化界抗日救国会成立大会在北平大学举行。马叙伦代表主席团报告了北平文化界抗日救国会的宗旨和成立意义。经大会讨论，通过会章，选出马叙伦为主席。发表了由马叙伦等149人署名的长篇宣言，指出北平文化界抗日救国会，是下了牺牲的决心的，任何压迫，无所畏惧。我们希望：全国文化界人士火速起来，促进全国民众的抗敌救亡运动，不要偷安退缩准备做亡国奴才。

　　“华北的民众，全国的民众，起来，赶快起来!抵抗敌人的侵略，挽救我们的国家，收复我们的失地，争取我们的自由!”北平文化界抗日救国会的成立，使华北人民受到极大鼓舞，推动华北抗日爱国活动更加广泛开展起来。

　　1936年1月28日，马叙伦等人应邀出席北平学联召开的纪念上海“一·二八”抗战四周年大会。马叙伦即席演讲，慷慨陈词：现在国家危急，十倍于昔。个人虽然老朽，誓愿和同学们共赴国难。会后，北平文化界抗日救国会与北平学联共同发起组织“华北民众救国联合会”，得到广大爱国群众热烈响应。

　　1936年五四前夕，北平学联议决各校分别举行纪念五四活动，北京大学纪念大会准备在二院大讲堂召开。政府当局对此极端恐惧和仇视，会前，在北平市内各主要街道均加岗警，戒备森严;又令军警将北京大学一院、二院、三院分隔包围，严禁出入，并将大讲堂的椅凳全部搬空。但800多名爱国学生冲破封锁，勇敢奔入会场，站立开会。

　　马叙伦到会慷慨陈词：“五四运动距今已十七周年，值得吾人纪念者，唯其伟大之精神——‘解放’运动。彼次运动之所以成功，以其能于黑暗中刻苦奋斗。今日环境之险恶，尤百倍于昔，吾人须具更大之坚决信念，光大五四精神。伟大运动绝非高度压迫所能消灭者也。”与会学生，深受鼓舞，群情激昂。马叙伦热切勉励学生：“必须走社会主义道路，以救中国。”当时，已是夜晚，风雨交加，讲堂外军警环伺，但马叙伦正气凛然，毫无惧色。

　　助力统战工作

　　1936年秋，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影响下，全国各阶层人民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声越来越高，但蒋介石仍坚持其“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为扩大反蒋抗日力量，中共党员和爱国人士王昆仑、许宝驹、周一志、郭春涛等人在南京积极活动。他们邀请已回到杭州的马叙伦也参与此事。

　　马叙伦到南京后，大家一起分析了形势和四川省主席刘湘与蒋介石的矛盾情况。辛亥革命以来，一向是“川人治川”，但蒋介石为控制四川，已设法“和平”开入其军队，又要刘湘出兵“剿共”，借以削弱地方实力，刘湘对此非常不满。由此看来，刘湘正是可以争取的抗日力量。

　　鉴于以前王昆仑、冯雪峰做过团结刘湘的工作，刘湘曾提供6万银圆作为抗日经费，以及王昆仑曾与因公事来南京的四川省财政厅厅长刘航琛密谈等情况，王昆仑等人推举德高望重的马叙伦入川劝说刘湘抗日。马叙伦探询王昆仑对未来政治路线的意见，王昆仑爽快地答是“红”的。马叙伦心中顿然有底，决意去四川。

　　10月27日，马叙伦以游览为名，飞赴成都。因刘湘突发胃病，正住院医治，不得相见。数日后，刘湘胃病渐好。马叙伦第一次去会见时，刘湘仍由人搀扶，体力衰弱。他和刘湘分析了形势，说明促蒋抗日的必要性。但因素昧平生，两人没有深谈。第二次相见时，刘湘在谈话中顾虑颇多。马叙伦从刘湘的地位、环境、前途等方面因势利导，晓以利害。在不断工作下，刘湘以钱和面粉支援抗日，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

　　马叙伦赴川后，成都电台和许多学校都邀请他去演讲。他借此机会大力宣传抗日。一天，黄埔军校成都分校来人请马叙伦去演讲。马叙伦知道黄埔军校成都分校不仅是学校，更是蒋介石的重要军事机关。他认真考虑后决定仍去演讲，主要讲了三点：一、军人自身就是民众。二、军人是民众的一部分，分工是做保护全国民众的;而军校是研究学习保护全国民众技术的。三、武力是民众的，须保护民众;现在国难严重、民族临危，大家应负起保卫国家的责任等。言辞恳切，含意深刻，许多学员为之感动。

　　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张学良和杨虎城兵谏蒋介石抗日，把蒋扣押在西安。这时，马叙伦已经回到杭州，许宝驹等朋友又电邀他去南京。当时，南京国民党中央矛盾重重，以何应钦为首的亲日派主张“讨伐”张、杨，以扩大内战，进一步与日本帝国主义妥协。16日，何应钦下令中央军开赴潼关，向华阴、华县挺进，并派飞机轰炸渭南县城和赤水车站，局势异常严重。中国共产党以抗日大局为重，反对新的内战，主张在团结抗日的基础上和平解决。因此，许多靠近中国共产党的爱国人士也努力促进和平方针的实现。

　　马叙伦到南京后，朋友们希望他再赴四川，劝说刘湘反对内战，从四川牵制何应钦。马叙伦以民族利益为重，告别病危的老母，12月21日，再次入川。23日，面见刘湘，知其已发出通电，申明四项主张。25日，又闻蒋介石已被迫接受六项和平解决条件被释放。马叙伦为抗战有望而喜悦，又为还我河山之志至今未酬而痛惜，两种复杂心情交集，重返杭州。

　　坚守民族气节

　　1937年8月9日，发生上海虹桥机场事件，杭州即将被日军攻陷，马叙伦迁居上海法租界拉都路383弄。8月13日，日军以虹桥机场事件为借口发动侵略战争，大举进攻上海。11月12日，上海被占领。我国半壁河山沦于敌手。这时的上海，日本侵略者任意横行，马叙伦悲愤不已，决心不仕敌伪。为掩人耳目，蓄起胡须，更名邹华荪，隐居不出。他认为“报国之术，不限同途”，虽年过半百，贫病交加，但所志不移，身居斗室，继续从事浩瀚的传统语言文字学研究工作。他曾有诗云：“年年竹箧纵萧疏，所至还携一担书。报国不堪骑大马，伤心烽火注虫鱼。”

　　在开展学术研究之余，马叙伦还写下许多爱国诗篇，积极为抗日救亡鼓与呼。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马叙伦深恨蒋介石集团长期执行不抵抗主义，祸国殃民，致使日军大举进犯华北。作《闻惊》诗一首，严加斥责，辛辣讽刺：“卢沟桥畔月沉西，蓦地轰雷归梦微。帘外任教风雨急，主人高枕正如泥。”7月30日，平、津同时失陷。奋起抗日的将领赵登禹、佟麟阁，因弹尽援绝战死疆场，人民群众深切怀念，而南京国民政府却置若罔闻，不加褒奖。马叙伦甚感不平，寄诗悼之：“援绝将军死战场，旁人漫道姓名香。黄泉正是伤心地，不尽云台作国殇。”

　　1938年1月15日，南京失守。马叙伦悲愤交集，写下诗句：“百官图籍尽西迁，十载繁华付劫烟。箫鼓秦淮今寂寂，可曾流落李龟年。”“极目荆榛寒雨中，故乡城廓起悲风。开年春到湖堤上，应恨空来无主翁。”表达了深深的忧国忧民之情。1939年农历除夕，他写诗曰：“人向书中老，贫从不屈来。酒边甘濩落，桑下尚迟回。中郎何惧死，太史亦鸣哀。若遂名山业，吾其从介推。”骨气浩然，气节不屈。1942年，他有诗曰：“除日年年例有诗，可怜五载似居夷。眼前风物萧疏后，座上衣冠慷慨时。漫道举家奔四海，又看绕墓尽南枝。奉天杀草如须我，驿路虽长不敢辞。”表达了急切驱除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的坚定意志。

　　马叙伦经过多年的社会实践和考察，艰苦生活的磨炼以及学习与研究科学，不仅保持了可贵民族气节，而且有了阶级观念和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思想基础。所以他能抵抗来自各方面的侵袭，傲骨凌霜，刚直不阿。

　　马叙伦来上海不久，华北成立了以王克敏为首的傀儡政府。马叙伦的好友汤尔和投降日本，出任伪教育总长。马叙伦闻讯，十分惊痛。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登门求见，送来汤尔和的信，马叙伦拆阅后沉默不语。来人说：“总长请您担任北大校长，希望您老即日命驾。”

　　马叙伦坚定地说：“我是为了坚持抗日而被迫离开北大的。现在敌人全面进攻，困难严重，我岂能回到敌人刺刀下去混饭吃?请您回去上复汤总长，我是绝对不去的。但愿汤总长珍惜前程，保持晚节，我不写回信了。”来人悻悻而去。后来，马叙伦曾写《汤尔和晚节不终》一文，以儆效尤。

　　马叙伦虽困居上海，但革命之心不已。他曾在康脑脱路60号(今康定路近泰兴路处)开一小书店，取名“明德书店”，以掩护上海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的电台，直至珍珠港事件后，日军进入租界，书店始停业。1939年秋，一位抗日工作人员来沪做地下工作。因马叙伦有家眷在沪，所以请他帮助掩护，希望住在他家，他慨然应允。

　　在日本帝国主义招降政策下，汪精卫集团叛国投敌。1940年3月11日，汪精卫的追随者陈公博由香港回到上海。住在马叙伦家的抗日工作人员考虑到陈公博曾是北京大学学生，马叙伦是他敬重的老师，所以嘱咐马叙伦邀请陈公博晤谈，劝说陈公博不要与汪精卫同流合污。

　　马叙伦以国家民族大义为重，邀见陈公博，晓以利害，力劝陈公博停止卖国活动。陈公博多方辩解，还说“要师友出来帮忙”，请马叙伦出任伪立法院院长或上海市市长。马叙伦断然拒绝，说决不会出来帮日本人忙的，休要痴心梦想。如上海不能居，则当漂游四海，老骨心不足惜也。话音铿锵，就此告别。

　　马叙伦回家后，屡念民族危难和他与陈公博的师生之情，还想作最后规劝，遂写七律三首托人转陈公博。其中一首云：“立齐立楚竟何如?为帝为臣止自娱。讨贼使来侵岷廓，连横约就背商於。可使智囊蒙五鼎?愿将慧剑斩千狐。明朝我舣春江侧，同狎鸥波倒玉壶。”然而，仍是无效。

　　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任伪国民政府行政院长、代理主席。陈公博任伪立法院院长兼政治训练部部长。马叙伦闻讯后，十分气愤，以诗怒斥：“垂老闻将割燕云，更输岁币更监殷。连横计就秦为长，和议称臣构署文。不师沫清归侵地，不学汪锜作国神。降表独修归命急，降王长已属他人。匹夫犒敌有弦商，擅结盟书史未尝。欲起宣尼问书法，春秋何例比刑章。”诗送出后，马叙伦即与陈公博断绝往来。同年12月，陈公博又兼任伪上海市市长。他几次托人向马叙伦致意，希望约期晤谈，马叙伦均婉言谢绝。

　　1944年春节时，陈公博忽然来到马叙伦家里。谈到时局，陈公博流露出悲观、暗淡的心情。马叙伦告以人民疾苦，劝陈公博及早回头。陈公博走后，马叙伦又写给他一封信，再次劝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陈公博仍顽固到底。

　　此时，上海与后方消息隔绝，马叙伦几个大一点的儿女都在四川、云南等地，身边只有夫人和三岁幼女。在敌伪统治下，纸币贬值，物价飞涨，生活艰难，虽有蔡元培帮助，得到庚款会协助科学工作者待遇费每月200元，但也时有断炊之虞。1944年农历除夕时，他有诗云：“索逋如梭灶断烟，娇儿犹噪过新年。怜她不知《人间世》，我且高歌《秋水篇》。”正陷入困境之时，忽见陈公博派人送来大米和钱。马叙伦当即制止卸车，将大米和钱如数退回。来人走后，马叙伦高吟屈原名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以自励。

　　当年，著名爱国民主人士陈叔通曾赠诗马叙伦，赞曰：“贫为儒者兮，不改岁峥嵘。大业归文字，多情为妇婴。问年新历计，避世旧名更。最是关心事，巴山报风声。”

　　（作者：王恩宝，中共辽宁省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