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西迁的北师大附中：难忘西迁（上）
来源： 摘录自《远去的女附中》 赵慈庚   2025-06-07 16:54:55

　　【编者按】抗日战争爆发后，北平师大附中北校(即原师大女附中)的部分师生，随同师大附中南校(即原师大附中)等几所中学和大学，历尽千辛万苦，西迁至陕西汉中。

　　1937年卢沟桥的炮声，震破了北平这个文化古都。南苑鏖兵之夜，卧室的纸窗，被震得凄厉欲裂。我断定北平一时不能收复，自己不能留在这里当亡国奴，便在8月中旬，绕道回家，又于9月下旬弃家经太原转西安。10月4日下了火车，才知这里正在筹办西安临时大学。我原是北平师大附中的教员，便停下来参与附中西迁的准备工作。

　　从这年开始，辗转迁移，最后流徙到陕西城固大东关的关帝庙。前后用了我精力最旺盛的10年。其中一半光阴是在附中度过的。这些年里，我们足穿草鞋，在稻绿花繁的汉中盆地，为祖国耕耘着这块文化苗田。

赵慈庚先生(1943)

　　玄风桥建校

　　“西安临时大学”主要成员是由北平师范大学、北平大学和天津北洋工学院组成。各校首脑先到西安，号召各校师生前来报到。师大附中先到西安的金绍曦、王景韩两先生负责登记及寻觅校舍工作。11月上旬来到西安的有：国文教员冯成麟(原兼北校教务主任)、张建侯(原兼南校事务主任)、高元白;英文教员金少曦、郝圣符(原兼南校训育主任);物理教员萧涤全;化学教员王景韩;地理教员王钧衡、王化三;历史教员徐知良、杨祝华、贾晰光，及其他学科教员王伟烈、刘道纯、马久斋、鹿笃根。还有冯成麟请到的原在附中北校实习的师大毕业生许忆痴。高中部各科教员大致齐全，共18人，这就是后来人们诨称的“十八罗汉”。

　　金少曦通过附中学生，托退伍后从事慈善事业的原东北军老将朱庆澜先生，借得西安东大街玄风桥22号、原张学良的卫队营房作为校舍，学校定名为“国立西安临时大学高中部”。原附中主任姬振铎是要来西安的，和冯成麟等一同走到天津忽然病了，因年事较高，便打消了来意。于是师大校长李蒸指令冯成麟代理高中部教务主任，郝圣符为训育工作、张建侯为事务工作，请冯成麟代理高中部主任，筹备招生。为将来有人照顾女生，又派鹿笃根为女生训育员。1938年1月，大学部派来教育系教授方永蒸为高中部主任。

方永蒸题写的校训“勤慎诚勇”

　　唯有校训与校歌是我们带来的传家宝

　　开学典礼散会后，魏庚人一边走一边说，这次大会有一点遗憾——没唱校歌。开课后不久，他把附中旧校歌谱写出来，经马久斋试唱，肯定正确后，便印发给学生。在一次纪念周上，特别将校歌教给学生，并嘱咐他们：“要维护正正堂堂的本校风，莫忘了校训：勤慎诚勇。”附中在北平的物质设备什么也没有带来，唯有这校训与校歌是我们带来的传家宝。尽管当时全国规定用“礼义廉耻”做统一校训，而附中仍然用“勤慎诚勇”标榜自己，在师生共同努力下，附中的校风在抗战的岁月里，始终没有褪色。

西迁时，魏庚人先生把附中旧校歌谱写出来，经马久斋先生试唱，肯定正确后，便印发给学生

　　学校没有体育场，一个长条大院，学生就在这里做课间操。全校只有两个排球，没有球场，只能在课余由少数学生站成圈子在院子里推推。但是有一种强迫的活动可以代替体育锻炼，那就是“跑警报”。不定什么时候警笛一响，必须到防空洞隐蔽。离学校最近的防空洞在南城墙里，往返足有4里地。学校没有食堂，都在院子里露天吃饭。宿舍是通铺，分上下铺。在这样艰苦的生活里，学生们惩于履巢之痛，都勤奋努力、自知向上。

赵慈庚(左)和魏庚人(中)老师在城固合影

　　过秦岭

　　临时大学成立的时候，便有南迁的设想。至少大家都觉得战争要持续许多年。陕西与沦陷了的山西只隔着中条山，形势险恶，那么很可能再一次逃亡。半年之内，临时大学组织过多次远足旅行，目的就是准备行军。敌军的骚扰几乎不虚一日，上课确实困难。附中于1938年2月底放寒假，不几天临时大学便宣布南迁。先乘火车到宝鸡，然后步行，传说目的地是成都。全体人员分四大队，高中部、临时大学全体教工及女生编为第一大队，为殿军。

　　高中部置备的一点家当——课桌、黑板，用马车运走，由3位教员押车先发。主任方永蒸等12人都同学生一起步行。

　　3月16日，晚饭后登上西去的专车。中夜发车，第二天下午3点才到宝鸡。第一大队住在渭水南岸，为把4个大队拉开距离，第一大队在此住了一天。

　　趁休息的这一天，附中筹划以后的山路如何走法。每人一条棉被，让女生和老年人背着走几百里，确有困难。于是在当地雇了十几头毛驴，专驮大件行李。3月19日，出发经凤县(今凤州)、双石铺(今凤县)等地，最后于4月1日到达褒城。一路上夜间的宿处，有仰见星斗的破庙，有三面敞开的戏楼，周仓脚前，古墓河滩。还有一次我们住进人家的丧庐，隔着一堵短墙和死尸平行着睡了一夜。

附中随师大西迁越过秦岭

　　到达的当天，临时大学宣布，奉教育部令，更校名为“西北联合大学”。

　　当时师生穿的一律是去冬做的黑色斜纹布制服，吃的是稻米稠粥加咸菜，甘苦与共，出入相顾，师生愈加亲近。晚上学生们总愿意请一位老师跟他们同住。直到行军完结，没有中途告病的。八个稚弱女生，和男同学一样翻山越岭，没有掉队。

　　行军趣

　　1938年，川陕公路还没有完成，大队穿行在峡谷之间，永远有河水做伴。每天大队一出发，便唱起抗战歌曲。《义勇军进行曲》是大家最喜欢的歌，每天不知要唱多少遍。其他像“枪在我们的肩膀，血在我们的胸膛”、“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人人唱得烂熟。郝圣符先生怕沉闷产生疲劳感，又向前方喊：“李白容，唱。”于是歌声又起来了——李白容是高一学生，行军中有时由他领唱。实际领唱最多的是高三学生王鑫。“长征”路上，抗战歌曲是前进的号角，也是大队前后呼应的信号。歌声起时，山鸣谷应。一次行路途中，王景韩对我说：“想起去年的一件事，我从北平出来，在天津上船，马达一响，通舱那边的一团人猛地唱起‘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拿起我们的武器刀枪……’这时我心头一颤，即刻热泪盈眶!”

　　那天，从东河桥到黄牛路很短，天气尚早，学校买了几十斤猪肉，做了一锅红烧肉，做肉的大师傅是高二女同学何其珍。这位沉默寡言的姑娘能烹调几桌酒席。煮成后由郝圣符掌勺分羹。大家说他是今日的陈平，这是行军中唯一的一次牙祭。

　　学校决定停在汉中，校长和管事人员急去寻觅校舍。其余住在褒城等候。4月的汉中平原已经是春意盎然。4月2日，马久斋先生领着十几个孩子开始泅水，两三天后有些老师也跟着下水了。有一个晚上，在山外河滩地上，我们举行过一次营火晚会，节目内容侧重在宣传抗战，插入些行军中的趣事，初见附中同学的文艺才华。

摘编自《师大女附中校史资料》，照片大部分由赵慈庚先生女儿提供，部分选自学校资料

 

　　作者简介：

　　赵慈庚(1910~1999)，曾任国立北平师大附中(北校)教员，曾就学于直隶(今河北省)省立第九中学、北京师大理预科，1935年毕业于北师大数学系，后任河北省立泊镇师范学校数学教员。1936年，任国立北平师大附中(北校)数学教员。抗日战争期间，北平师大西迁陕西，又追随到陕西，1937至1944年在附中任教。1942年至1947年在国立西北工学院数学系任讲师，副教授。其间兼任西北师范学院数学系副教授。1947年至1999年于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任副教授、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