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西迁八年路（二）
来源：《方永蒸回忆录（节选）》   2025-06-10 16:46:41

　　减负，是担心学生用功过度

　　由于得到这份荣誉，附中师生越发互相勉励，更努力上进。我惟恐这样下去，学生会累病。所以，开校务会议时，特别提出意见，要各科先生给学生指定课外作业时，应彼此先研究一番，要有限度才可，不要每科先生都规定了很多作业。同时在周会上，我一方面勖勉学生们继续保持学校荣誉，但也要他们注重身体健康，要量力而为。外国学者有句名言：“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游戏的时候，尽情游戏。”由于我在中学时，曾经有辛勤用功，争列前茅，以致累病的经验，故劝学生不要过度用功。训导主任于学校熄灯后，常出巡各教室，驱逐偷进教室燃灯用功的学生。

　　自从教育部特别颁匾额奖励附中后，我颇担心学生不顾一切开夜车，以维持校誉而累坏了身体。为了了解情况，我曾做一调查表，给每位学生，问他们在一星期内研究某种功课，需要花多少课外时间，叫他们填写他们准备这门课程实际用去的时间，是否还不够，以及在他们心目中真正需要的时间。由这个表可以看出哪位先生给学生的课外作业较重，是否给的适当，是否给学生过重的负担;也可以看出学生准备某一种功课实际需要的时间。据我调查的结果，虽然也有几位先生能够体谅学生，知道学生还得顾到别的课程，但是，大部分先生给的课外作业都过重了。所以，我们时常在研究如何减轻学生的负担，以免他们累坏了身体。这种情形跟一般的学校恰好成为鲜明的对比。别的学校是唯恐学生不用功，而我们却是担心学生用功过度。

　　条件艰苦，但附中学生成绩优秀

　　但是最苦恼的是城固没有电灯，自习时，每人发一小蜡烛，风吹则蜡泪易流光，有时点更便宜的菜油灯，后来能买到煤油时，就买挂灯点煤油。这样，有了些改进。那时大家生活都很艰苦，连我家也只是点菜油或桐油灯，虽然眼睛容易受害，但也没有办法。有时学生买不起书，由学校用毛边纸印讲义，油印的不清楚。物资贫乏，图书仪器等设备，自不能完全符合理想。教物理、化学的先生们，有的自己做简单仪器来实验。没有生物标本，就到野外看实际的生物。当时西安、汉中一带也有几家书店向学校卖些书，但图书设备仍属简陋。高中军训教官吴笠渔，湖南人，退役军官，学问好又负责，除了教书，又负责学生的生活管理，学生也重视军训，故成绩好。初中童子军老师马久齐，原为北师大体育教员，对童子军有兴趣，学科都认真教学，又会唱歌。由于童子军注重品德训练，所以对训导方面帮助很大。每年的野外露营，也由马先生领导。各校军训、童子军检阅时，附中都占第一，而且无论演讲竞赛，球类比赛及话剧演出，都有杰出的表现。但高中毕业各区会考时，附中成绩不见得比他校好，因为考场监督不严，他校学生有不守规者，附中学生曾当场告发，却招致他校学生和监考先生的不满。但到考大学时，在公平竞争之下，附中学生自然成绩优秀，突出其他各校，使我精神上很感欣慰。

　　由“蹿”学的学生，反思按部就班的班级制度

　　当一校之长照顾一个学校，是须负多方面责任的，学校应当做的事要尽量做好，有偏差时，一定要想办法纠正，对于学生课业，应当注意，除了正课外，其他也应都顾到，使学生德、智、体、群、美，都能均衡发展，培养学生正确的人生观。

　　当时附中高中部的毕业生，大多考上一流大学，也有没等毕业以同等学力考取的，有的读到高二留级，却以同等学力考取大学，甚至有一个初中将毕业的陕北学生，竟然也考上了大学。我曾对他说，叫他应该务本，要脚踏实地去学。能考上是侥幸的，求学不能蹿等。但这个学生没听我的话，应该上大学去了。后来他出乎我意料之外，在大学里的成绩，竟然也很好，还以优等毕业。从这里我想到一年一年按部就班往前进的班级制度，使得聪明的学生不能按他们的智力迅速往前发展，的确是叫他们吃亏。现在美国有些特殊的学生，不到20岁就得到了硕士，甚至博士的学位了。美国是采用学分制，只要学分够了，不论年限就可以毕业，不但大学如此，有的实行道尔敦制的中学，也是如此，可以少学一二年。我们现在新的大学法，也规定对于特别优秀的学生，可以提前一年和半年毕业。

　　试验六年一贯制，又须教书，又要编教材

　　我国学制从民国十一年(1922)起，就改为新学制，分高、初中两个阶段各三年。初中学习内容较比简单，高中学科广泛详细，虽然二者内容不一样，但有些课程却重复了。所以有人认为这“三三制”，浪费学生的时间，最好不分两阶段而一贯下来，如此可以节省重复课程的时间，使学生多学国文、英文、数学基本科目。所以民国三十年(1941)，教育部指定附中等几个学校，实行六年一贯制，若试验成功，再推行全国。试验这六年一贯制，有困难的地方，是先生得另编教材，才能使内容不重复，而且也须有经费补助先生，但教育部并没有多拨经费，所以有几门科目的先生比较吃力，又须教书，又要编教材。六年一贯制还没有毕业时，1945年8月抗战就胜利了。10月，我被教育部任命为东北院校接收委员，借调到东北接收院校，民国三十六年(1947)暑假，附中才有六年一贯制的毕业生。但，我早已离开了，试验结果不得而知。

　　另设师范部供教学实习，我指导学生如何当校长

　　西北师院教育系的参观实习场所，主要的就是附中，但附中没有教育课程可供实习，故在城固时，乃于附中另设师范部，以解决问题，并供应地方师资。此后教育系学生试教，除学校行政而外，都排在师范部，其他各系都排在附中。我因而对西北师范学院各系学生都有接触。学生实习时，都要分组，一组中有一学生试教，则其他同学也要参观。试教完后，开会评论，由任课先生指导检查，同学们有何意见也可以发表，这样，教学方法才有进步，同时旁观的学生也可以为参考。

　　学校行政实习也要分组，一般若有二十多人则分三组，人数如果更多，则分成四组，都同时来校，由校长、教务主任、训导主任、事务主任四部门分别指导学生实习，每次实习二小时，四组轮流，是用讲解的方法，而不是真的要学生去执行这四部门的职务。我则根据自己的经验，指导学生如何担当校长的任务。

　　以切身的教训，说明认真交接之重要

　　首先，我告诉他们接交该如何去接受和交待，应该注意何事。一定要找个懂得事务者来清点，凡有损减的，自己得注明白。我初次接任沈阳第三高中校长时，就吃了大亏，因为卸任校长是老同学，我不好意思太认真，所以，在图书方面，就没有清点。管理图书的又是这学校与我熟悉的国文教师的弟弟。我接任校长后，仍旧用他，他曾告诉我，图书并不短少，我也一直信任他。正好我到任的这一年，学校又迁到另外一校舍，搬完之后，不久就放寒假了。假期结束，这图书管理员居然不来了，我只好另找新人。这时，一查图书才发现少了很多，又没有借书的底单，这短少的书可能是几年累积下来的，而管理又太马虎。我只好问各先生是否向学校借了书，但是有的先生是曾借过却不说，或学生也借去，甚至这管理员自己拿走了，种种情形都无从查考。幸而我只任一年校长，就离开第三高中到哈尔滨了。而新任的校长就是我在初中做校长的教导主任高葆光先生，他不能不接收，但短少了这么多图书，又无法报告教育厅，我俩只好拨点学校的经费，把重要的书想办法买来，这样才慢慢地把书补全了。幸而是老朋友来接任，彼此互相体谅，而我也没赔多少钱。如果来接收的不是好友，而他一定不管，一切由我来担当，或甚至报告教育厅，那我便窘了。所以交接时，一定要查点清楚。

　　校长为人师表，一定要清廉自持

　　校长跟其他机关首长一样，首先要注意的，就是学校用钱方面的问题，要注意钱用得当或不当，有没有毛病，单据合不合规定，同时自己一定要清廉自持。在当时为学校买来东西，通常至少也有十分之一的回扣可取，但是如果有人告发，就有了罪，尤其是大工程方面，更是不得了。校长是为人师表的，对于这点，一定要注意，我就绝对不要回扣，底下的人也不能要回扣，价钱一定要求公道，这样久了，师生自然就能知道你为人清廉，对你就会信任。用人和用钱一样，教职员都要审慎选择，用人得当的话，办事就省力，学校也就能办得好。一般人交接时，至少是更换事务主任。对于自己带去任用的人，更得加以小心。用人若不加选择，吃亏就大了。所以，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任”，要清楚一个人的才能、学识、品德，按他的能力给职位，这样，以后办事就可省点力。

　　西北师范学院附中的学生伙食，由于教育部贷款有限，并不太好。但是，我家吃的更不好。薪水收入跟不上物价上涨，所以饭里时常掺一些白薯。城固面粉贵，馒头、面条都吃不起，而学生早饭还能吃馒头。有一次面粉店老板为讨学生的面钱，跑到我家去，看我家吃不起馒头，说要给我送两袋面粉来，我拒绝了，他还是免费送来了一袋，我再三叫他扛回去，但是他就是不肯，这一袋面粉钱，后来还是还给他了。我得处处多加小心，免得以后他借此在学生的面粉钱上加价。

　　最要紧的是“诚”和“公平”

　　至于对待那些原有的教职员，最要紧的是一个“诚”字，除了诚恳外，也要多多接触，慢慢考察，考察出不好的，也仍要以诚相待。再有就是处事要公平，才不会有问题。学校有许多人事问题，都是校长自己招出来的。做一个单位的首长，须有“容人”的雅量，尽量要原谅人，对于所属主管无心的过错，做首长的最好是能替他担当的就替他担当，责任挪在自己身上就不那么严重了。同时，犯错的是会感激的，这样，胜于责备他，以后，他办事就会更加小心了。对于一些有功的，即使是我们授意他做的，也要归功于他，“过则归己，功则归人”，不要苛责人，这样就容易做到政通人和。

　　切莫大权独揽，尽可能为大家谋福利

　　做一校之长，不要一切大权独揽，一定要分层负责。如果喜欢大权独揽，一切都要自己管，结果是“劳而无功”，底下的人遇事就不敢办了，也不愿负责了。这样可能还会误事，而且大家一有事都推到校长身上去，那校长一个人，怎么做得了那么多的事。

　　对待同仁，尽量在可能范围内为他们谋福利，要顾到同仁们的辛苦，发薪水尽量改在月初。在战争时期，物价不定，如果学校有一笔钱，先看看什么东西将要涨价，把它买下分给同仁，然后再在薪水里扣回，这样可使他们少花几个钱。如果同仁私底下有困难，则尽量予以帮助。

　　建立制度，树立优良的校风

　　学校里应当建立制度，有条不紊，方不致乱，原来不恰当的制度要修正。行政方面的制度非常重要，当然用人也是最要紧的，用人不当，制度就会遭破坏。没有良好的制度，学校行政就紊乱不堪，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树立优良的校风，首先是自己以身作则，无论教导学生，和同仁们相处，都要起表率作用，办事要能吃苦耐劳，视校如家，处理事务要尽心尽力，这样一来，其他同仁自然会尽力去做，不致懈怠。

　　德、智、体、群、美并重

　　办学除了正课，还得注意课外活动，德、智、体、群、美并重(编者说明：德，指的是人的道德是否高尚;智，指的是智力;体，指的是个人的体魄是否健康健壮;劳，在台湾称之为群育，也就是和群关系是否良好;美，指的是个人的艺术眼光)。

　　知识之扩展，室内课程固然重要，许多课外活动也一样能增长见识。如果学校有钱，可以办刊物，鼓励学生写作。否则就办壁报，让学生们自己投稿、编排，也能增进知识。其他团体活动，各种学会，如自治会等，亦可增长学生办事能力与见识。体育方面的各种活动，不但可以锻炼身体，且可以培养学生合群的品德，各种比赛，可以训练一个人光明正大的风度和修养。至于美这一方面，学校首先要美化环境，使学校花园化，让学生置身其中，感到舒适。当然更要注意清洁的保持，若有住校生，则厨房、宿舍、厕所等，都须注意整洁。

　　如果做一个校长，这些问题都能注意到，就差不多可以了。我跟师范学校教育系的学生讲这些如何做好校长，以及办交接所应注意的事，他们都认为我讲的这些内容，对他们非常实际而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