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比铁路旁的贫民宅略胜一筹
我们住的地方,比较抗战期中修建的银行大楼或是达官大贾们的官邸别墅,当然是望尘莫及,然而比起那些“来搜索我们的残余”的贫民在铁路旁边的住宅来,又要略胜一筹。
草顶,土墙,透明而又绝对通风的木格子窗,就在这种寝室里,我们每四个人两张双人床,可以有六尺(中国尺)见方的空间。一间寝室依照大小由六个或是四个上面所说的“四个人”用油布或是破被单把他分开成为小“组”(Group)。除了床而外,桌子椅子一概自己设法。这就是同学们一天中大部活动的天地。虽然墙上的白粉大都脱落,而天花板上全是灰尘蜘蛛网,同学们大都还在寝室里贴上两张罗斯福的肖像或是自己欣赏的明星和pin?鄄up girl来补尝这破烂于万一。而床上或是桌上照例是东一堆,西一堆,臭袜子和笔记本揉成一团,从没有过整齐清爽的时候。
学校对这茅草房,每年都要修补一次,因为经过风季一刮,雨季一淋,屋漏墙倒的总在所不免。在每年修补之前,一碰上倾盆大雨,半夜里床上就可能成为泽国,油布,脸盆都成为防御工具,打伞睡觉的事,也并不稀奇。而图书馆和饭堂里一逢到下雨,门窗所在处,当然不能站立;就是屋子的正中央,雨点滴在桌子上,滴滴托托也形成了四面楚歌。这是我们这里雨季的“风致”。雨季一过,等不上一两月就是风季了,这段时日里,从早上九点一直到太阳落山,整天是呼呼的大风,地上的草根都有被它拔起来的模样。风季来了,城里的人还可以欣赏“轻风徐来”的滋味,我们城外的人便又遭了殃。教室寝室图书馆桌子上被盖上,到处都是一层黄土,即使费了天大的气力打扫干净,不过十分钟,准又再蒙上一层;桌子上的纸张小本子一不小心,没有捡好,过几分钟回来,就会连“尸体”都找不到。
初夏一来,跳蚤臭虫就都在你身上找出路。有的人据说是有“福气”,虽然在几面围攻之下,仍然可以长睡不醒。我却实在没有那本领,而住在我上床的刘君,就更不堪其苦,一夜里他要爬起来好几次,拿着电筒四面搜巡红黑道的吃血者。而白天,跳蚤好像专门跟他做对,一下跳在他的鞋尖里,一下又出没在他的大腿上,四处都是痒搜搜的,捉又捉不到,打也打不得,于是弄得来一天到晚跟跳蚤打交道。天天向着我说:该死的臭虫跳蚤,白天黑夜都让他得不到安宁,他说这是他工作的最大妨碍。
这两年来,同学们对培植花卉和种蔬菜,倒颇有兴趣。前者,想来梅贻琦先生的话:“我们不求美观,但也不必一定弄得太‘恶观’,有空的时候不妨在寝室四周栽点花。”也许有些影响。后者,则是有些同学想在这方面也可以收到兼差的效果。学校里于是常常可以看见同学自己挑水抬粪,有的甚至一天到晚拿着书本守在菜园花园旁边,念念书,再翻翻土或是看看有没有病虫,这样一来,倒是为学校增加了不少美观。
有钱的同学,当然不必一定要受四个人六尺见方的拥挤,学校附近,文林街,文化巷,先生坡,钱局街有的是房子出租,花钱每月一万至两万,就可以单独有一间既清静又舒服的住室。漏雨塌墙之类的事,就更用不着焦虑了。而且,住在外面的人多半能预备一辆单车,那就更两全其美了,这样的同学在联大并不太少,这只要看附近的民房有那一幢没有联大同学在租住,就可以明白。
“贫富有别”,金钱又划分了我们的生活。
洗澡是个大问题
八年来联大没有沐浴室,从前还有一间地上满积污水的空房子,让同学自己在井里取了水去“淋浴”。自从三十四年三月,自治会把它改作了辅食部,就连这样一间淋浴的沐浴室也没有了。至于在学校里用热水洗脸或是洗澡,当然就更不用提了。
学生老爷们就有这样的脾气,有了钱宁可吃光。从没有人提起大家共同来解决“洗澡问题”。
即便是有“淋浴室”的时候,每天有人在里面“冲”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大家多是到云大学生服务处或是青年会去洗,所以取消之后,影响也不太大。然而两个地方加起来还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还是要同学们自己各寻途径:有的人当然可以每星期花上一两千元上澡堂去舒服舒服,余下的大多数是在天气刚热起来的时候,在我们的井边,穿一条短裤,拿一盆水,从头到脚往下冲。天气不太热的时候,他们也有办法:在球场上找几位朋友,玩玩篮球,出一身汗,到有足够的热气抵挡那透凉的井水的时候,再去冲。还有一个解决的途径:平时连路都不敢多走,为的是怕出汗弄脏了身体,这样好好“保养”,一个月洗一次澡也就不太“恐慌”。
我们的饮水是和洗澡同样的伤脑筋。学校里的茶炉室,每天上午起床和下午两点钟时,供给两次开水,由工友挑着水桶四处分送,同学自备瓶罐储水。一桶水要管上几个寝室,而工友是直接用你的盛水器具往桶里兜,本来已经很浑的开水,就弄得更加不堪了。有的同学成年经月看不见热水,有时就趁着开水来了,弄点来洗洗脚或是擦擦身子。这样,同学们就很少吃学校里又浑又黄满是灰渣的开水了,文林街茶馆里生意的隆盛,这总不能不算一个原因。
昆明在风季刚完,雨季未到的时候,中间又有一段“干季”。这时,井旁的储水桶常常是空的,井里面则常常是只剩下一点积在井底的黄泥浆。只有晚上九点钟以后或是早上五点钟之前可能得到一点干净水。这时井边无工人又无水桶,于是同学们差不多都自备了小水桶,这类小水桶又是英军的空罐头改装而成。译员们回来之后,用钢盔打水的也大有人在。
物价跳了几年,到现在来,要洗一件衬衫或学生服就得花上一百元法币,拿到后面的浆洗房去烫一烫,就要二百元了。这种情形下,很多同学都学会了自己洗衣服。肥皂、洗衣服的粗刷子成了大家常备的用品。每天吃完饭,你就可以看见井旁边的洗脸架上,有一排人在那儿列队洗衣服。这样也许每月又可以省下二三千元的洗衣费。
泡茶馆是生活的必须
泡茶馆也形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在平时,因为寝室不能念书,而图书馆又显得那样严肃阴森,于是有一部分同学在茶馆里念书。到了考试时,图书馆经常要很早就去占位子,后来者就每每向隅,茶馆里的生意自然就更兴隆了。
同学当中,近几年来玩桥牌是最普通的娱乐,这就只有茶馆里最适宜了。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泡上几杯茶,一包花生米,任你高兴的时候吵闹,牌坏的时候叫倒霉,都没有人来管你。有客人来要招待或是几个熟朋友要聊聊天,也只有在茶馆里。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教授们的怪脾气,学校里前几年的轶闻琐事,某个女同学又如何,你都能在茶馆里不劳而获。
说到女同学,我很自然的想起了男同学中普遍谈话的资料。我不知道女同学当男同学不在场时,是否也常谈到男同学。男同学互相碰在一起,常常是要谈论到女同学或是女人的。说来很奇怪,也许就是所谓人的本性,谈别的问题,假若是几个人在一起,其中有几个人特别感兴趣,也许会有几个人觉得索然寡味;而一谈到女人,大家就一致兴味盎然。战时几年大部分的青年学生都离开了家庭,政治环境给予青年无端的苦闷,在女人身上找出路,就成为很自然的事了。
除了玩桥牌之外,电影也是联大同学最普通的娱乐。因为物价的高涨,音乐活动在这里,仅限于唱唱歌,或是到美领事馆及附近的学生服务处,文林堂听听唱片音乐;而运动方面,打打球还要考虑到鞋子的“损耗”,其他就更不必道了。这是电影在联大同学中还能够赢得人心的道理。说到电影,当然就离不了欣赏明星,在最近Ingrid Bergman,Claudette Colbert,Spencer Tracy,Paul Muni,Greer Garson,Vivien Leigh是联大同学最欣赏的明星,也有人欣赏Betty Grable一流的人物,但却决没有人欣赏Carmen Mirenda,从这上面我们也可以看出一点联大同学的习尚。
……
现在,你对于这“大”字,又是否多有了一点点模糊的概念了呢?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