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九一八：在烧锅作坊里度过的不眠之夜
来源：新华网 2014-09-03 　作者：张宝印 王天德 王楠楠 马令   2016-08-16 10:13:56

　　讲述人：王树峰，1909年出生于河北昌黎，后迁居沈阳，见证了九一八事变，事变时在烧锅（烧酒）作坊里做杂工。现居沈阳。

　　采访时间：2011年8月30日

　　采访地点：沈阳王树峰寓所

　　午后的沈阳街头，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诉说着这个城市的生机与活力。在老城区的小什字街，记者在寻找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他经历了80年前那耻辱的一天，他的记忆能为我们还原当年的那个时刻。

　　临街的居民楼已经有些历史，一楼大多都出租出去了，一些门牌号也已经模糊，这给记者寻找老人的住处带来了一些麻烦。终于，在鳞次栉比的店铺夹缝中，记者找到了老人居住地的楼道口。

　　门一开，几只活泼可爱的小狗便冲了过来冲记者摇着尾巴。老人的小儿子笑着说，老人非常喜欢小狗，所以家里就一直养着几只。

　　老人正坐在床上，身后的床头放着老人的两张照片，一张是老人百岁大寿时家人的合影，另一张是老人与小儿子的合影，照片上还印着“父子情深”的字样。看到记者到来，老人非常激动，忙让小儿子搬来椅子。

　　老人的听力已经不太好了，但身体还算不错。老人的小儿子说，老人对九一八前后的那段经历始终难以忘怀，经常讲给孩子们听。这个阳光温和的午后，在老人的讲述中，老沈阳城的尘封往事慢慢苏醒了。

　　烧锅作坊里的太平日子

　　1925年，16岁的王树峰从河北昌黎来到沈阳，投奔正在十里河的姑父。从那时起，王树峰就在一家距离沈阳城30公里的烧锅作坊里做杂工。

　　在上个世纪初期，烧锅作坊是大户人家，有钱、有院，甚至还有自己的枪炮、炮台和炮手。当时的东北，胡子（强盗）比较猖獗，大户人家往往都自己设置炮台和炮手，预防胡子来抢。

　　王树峰所在的烧锅作坊有4辆马车，等酒烧的够量了，作坊就会派人赶着马车拉酒进沈阳城为酒铺子送酒。在当时，笨重的铁轮车算是高档交通工具，再加上装的满满一车酒，这种马车拉烧酒进城的情景算是当地一道风景了。

　　在没有日本人的时候，少年王树峰在烧锅作坊里过着还算太平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一声炮响击破了所有中国人的平静与安宁。

　　那个不眠之夜

　　1931年9月18日，已经晚上了，烧锅作坊忙了一天，院子里七零八落地散放着一些工具，角落里还堆放着很多垃圾。22岁的王树峰跟几个伙计一起在院子里收拾，晚上的空气有些凉了。一丝困意袭来，王树峰只想早点干完活回屋歇着。

　　正在想着，突然从东边传来一声巨响，王树峰被吓了一跳，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大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那声巨响是不是炮声？为什么会有炮响？那个方向看起来像是北大营？难道是在演习？为什么在半夜时候响炮？

　　伙计们都凑到一起激动地谈论着，每个人心里都没底。聪明的伙计想到了跑到炮台上去看看情况，那里站的最高。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大概过了1个小时，安静的夜晚突然又热闹起来，从沈阳到十里河的路上络绎不绝地走着很多人，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背着大包，有的拖着小孩子，甚至还有驴和狗在不停地叫着。

　　这个时候，风声传了进来，原来是日本人打进来了，已经打到北大营了。人们正从沈阳经过十里河逃往大连。

　　那一夜，王树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警察变胡子

　　经过了忐忑不安的一晚上，第二天天亮后，当地的警察进了村子。刚吃过早饭，王树峰和伙计们看到，一些警察抬着一个门板的四个角跑进村子，门板上还罩着一块白布。

　　那是什么？难道是死人吗？王树峰有些害怕了。

　　大家看到那些警察直接就进了一家杂货铺，白布一掀，露出满满一门板的枪。警察拿起枪，开始一家一家地抢劫杂货铺。

　　村子里的秩序顿时就乱了。

　　这还了得，这不成了胡子了吗？

　　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吓的不敢乱跑，也不敢回家，都跑到相对安全的烧锅作坊大院里了。作坊马上组织炮手到炮台上守着，年轻的炮手们在炮台上用马枪跟警察对打，谁知，警察没打着，反倒打死了一只老母猪。

　　大概10分钟后，警察都跑光了，村子稍微平静了些，大家也都散了。

　　漫漫人生路

　　王树峰还记得，从那之后，大家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日本人占领了沈阳，也渐渐统治了整个东北。在每个地方、每个机构里，都会有一个日本人做头子，剩下的中国人要听从命令办事。老百姓每天只能吃粗粮，吃大米、吃肉都成了“经济犯”。

　　在这种情况下，王树峰所在的烧锅作坊维持不下去了。1932年，王树峰回到了河北老家。但是，老家形势也已经岌岌可危，举目无亲的王树峰只好又回了东北，来到沈阳城投奔姐姐和姐夫。

　　日本人统治下，虽然沈阳城的八门八关都还很完好，但那已经不再是王树峰记忆中的沈阳城了。

　　随后，王树峰在一家洋蜡铺子找了一份杂活，做工养活自己，开始了漫长且煎熬的亡国奴生活。

　　穿梭在历史的回廊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说再见的时候，老人有些依依不舍，记者也有些意犹未尽。老人的小儿子爽朗的笑着，他邀请记者下次再来，他要做几个小菜，整一壶酒，请老人和记者边喝边聊，聊尽那烽火岁月中的如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