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一德振国魂——我姑父姑妈在七七事变前后
来源：张式成   2017-02-05 14:02:27

小时候哪里想得到：我们家会跟“卢沟桥事变”有关联。而当年，我姑父张寿龄正担任国民革命军第29军军训团教育长。

姑父1899年生于北平良乡一清寒之家，少年时见内忧外患即立志救国，投笔从戎由高师考入保定军校。毕业后参加北伐，主政过甘肃。1933年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张学良兼武汉行营主任，聘他任总司令部高参，俩人对抵抗日本侵略有过唔谈。1935年张学良率部移往西北，1936年召张寿龄赴西安。因张寿龄原任第25路军参谋长，该部裁撤，他参与处理其事。

当寿龄姑父在南京公干完结，返北平探母，时已年末，正要赴西安，“西安事变”爆发。两个西北军老友找他，第29军38师师长张自忠坚决要他留下为29军办军事教育，副军长佟麟阁邀他到军部，说宋哲元军长要“培养一批新的骨干，以增强卫国保民的力量。”他们说：“鹤舫（张寿龄字号），西安你已经去不成啦，就留在北平，咱们共撑华北危局吧。”29军具有爱国传统，1933年日军进攻长城喜峰口，张自忠、赵登禹组织大刀队夜袭敌炮兵阵地，斩首5百多，拆卸炮栓、汽车胎，各部不畏牺牲杀伤日军；日本《朝日新闻》叹“明治大帝造兵以来，皇军名誉尽丧于喜峰口外，而遭受六十年来未有之侮辱。”著名的《大刀进行曲——献给29军大刀队》之歌，就此传遍大江南北。

与这样具有血性的战友共同抗日，姑父满口应承。军训团团长由宋军长自兼、佟麟阁副军长权代，张寿龄中将任教育长。全团1500学员，由29军各部初级军官、军士和新招大、中学学生组成3个大队。军训团驻北平城南29军军部南苑，姑父对宋军长说：“这次军训除以学、术两科为主，还要加强报仇雪恨的思想教育”。他创作了《第29军军训团团歌》：

“风云恶，陆将沉，狂澜挽转在军人。持正义，砺精神，诚真正平树本根。锻炼体魄，涵养学问，胸中热血，掌中利刃，同心同德，报国雪恨，复兴民族振国魂。”每天，姑父亲自带操教唱；还下令各大队成立铁血剧团，利用业余时间加强爱国宣传。这首团歌很快流传全军。

张寿龄和佟麟阁、军副参谋长张克侠、第110旅旅长何基沣经常会晤。后两人与张寿龄同系保定军校第9期学友，张寿龄清楚他们是中共地下党。针对华北时局和29军的处境，4人一致认为：日寇忘我之心不死，迟早必有一仗。他们共商对策：绝不使“九·一八”重见于华北，一旦日寇向我进犯，须立即还击。并认为对付日寇华北驻屯军，本军只要奋起抗击、揭开战幕，定会得到国内外爱好和平主持正义者的支持。根据这种思路，由张克侠副参谋长拟定备战方案，请宋哲元军长审定。由于有此预见，1937年7月7日夜日寇向宛平县守军进攻时，何基沣旅长果断命令吉星文团金振中营予以还击！

震惊世界的“卢沟桥事变”爆发，29军正当防卫奋勇抵抗，收复平汉铁路桥、龙王庙阵地。北平市民、工人、学生、各界人士纷纷行动，救护伤员。

我姑妈张梦兰1935年夏从湖南郴州考入孙中山、宋教仁、黄兴创办的北平中国大学，“一二·九”时她就在天安门讲演抗日。这次她参加抗敌后援会，呼吁“保卫卢沟桥，保卫北平！”组织战地服务团携慰劳品，声援29军。

我军的坚决抗击，出乎日寇意料，日军部怪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指挥不力，予以撤换，使本有心脏病的田代16日气死。日寇采用缓兵之计，边谈判却边打不撤，加紧从日国内、关东军调集兵力。

张寿龄7月8日清晨正在南苑率军训团出操，军部通知他与佟副军长、参谋长张樾亭、张副参谋长谈了一下卢沟桥情况。他回到军训团，学员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上前线，张寿龄要大家冷静：“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眼下最要紧的是练兵，等候军部命令。”马上把枪械、子弹、手榴弹发下去。这时，中共中央向全国发出抗战宣言；17日国民政府军委会委员长蒋介石发表“庐山谈话”，宣布抗击日军侵略；全国各地、海外华侨纷纷表示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开始形成。   

南苑军训团和军部各单位加紧备战。7月25日张寿龄得知日机轰炸廊坊，便令学员在围墙构筑简易工事。南苑墙原系清王室狩猎场的围墙，墙体高而厚，就在墙下挖小洞作掩体。时值盛夏，南苑周围青纱帐高大密集，容易被敌隐蔽接近，但一望无际难以处理，他命令学员把墙外布雷区前的庄稼砍去200米左右。

27日下午，日军小队骑兵窜到南苑南围墙附近，监视哨请示怎么办？张寿龄说：“接近了就打，我负责。这不是好兆头，骑兵是来观察我们阵地。”于是学员开枪击毙一名、打伤两个。张寿龄意识到日寇将有大动作，他通报军部，于当晚转移城内。新任防卫总指挥、132师赵登禹师长下午率便衣队来援，但大部队还在途中。当晚，张寿龄令学员严防敌人偷袭。午夜后，四面枪声不断，张寿龄巡查防区，学员战斗情绪颇高。

28日黎明时分，张寿龄在围墙上瞭望，发现东北方晨曦中有几个黑点蠕动，意识到敌机来袭，马上命令速报军部并请佟麟阁副军长离开营房上阵地。敌侦察机临空盘旋两周返回。张寿龄命令做好迎战准备。少顷，9架轰炸机出现，在上空转一圈，就从东北角沿着营房排列线轰炸。29军各阵地向敌机射击，敌机乱投一通炸弹后飞走，随之野炮远程射击，然后步兵凭装甲车掩护进攻。

张寿龄一声令下，学员们钻出掩体跃上围墙，当敌兵进入200米内开阔地，我方开火。敌人倒下一些，仍疯狂冲锋，抵近围墙，被地雷炸死炸伤不少。有的躲到射击死角往上爬，学员用大刀砍掉冒头的敌兵脑袋，这是日寇最害怕的。学员又把3颗手榴弹绑成一束投出去，我军虽没有飞机大炮，也打退多次进攻，到中午，干掉约近6百鬼子······多年后，姑父回忆这一幕还说：“我军手榴弹一响，抡起大刀，我看鬼子武士道，但往后跑的也不少。”

可是日军准备充分，兵员多而火力强，飞机野炮造成我军较多伤亡，军部为免古都遭受摧残而撤退。日寇得到汉奸情报，飞机从空中指示目标，佟麟阁、赵登禹将军，在敌人伏击下壮烈牺牲；我姑父与部分学员从青纱帐突围成功。张自忠将军在宋哲元军长撤出北平后，代理北平市长与敌周旋，后来在台儿庄大捷、武汉会战、随枣会战等战役重创日寇，以身殉国。北京因此命名了佟麟阁路、张自忠路、赵登禹路。

姑父在战斗中被敌机炸弹震伤两耳，他转到第五战区任办公厅主任。我姑妈也到达湖北老河口，任战区政治部学生队指导员。战区将北方流亡学生和鄂湘桂青年合编为青年军团集训，她任团辅导员；除训练、讲课外，还深入前线采访，在《救亡日报》发表“战地纪实”，激励军民；她写信告诉爹爹娭毑：“先打日本鬼子，后回家”。他俩受战区长官李宗仁将军及夫人郭德洁器重，郭领导战区妇女会，因常回家乡桂林办事，便委托我姑妈代理，组织成立“战青队”宣传群众、劳军前线。李将军突患眼疾，也委托张寿龄、张梦兰权代，接洽盟军、招待中外记者、发布战地消息等。

抗战胜利后，姑父姑妈反对内战，掩护何基沣、张克侠两位佩剑将军。 “文革”时，姑妈受“四人帮”爪牙迫害重病，但每到“七七事变”日、抗战胜利纪念日，都要缅怀战友。姑父作为民革中央团结委员，改革开放后被上海市政府礼聘为文史馆001号名誉馆员。新华社《瞭望周刊》、民革中央《团结报》、中央新影厂、中央电视台、《文汇报》、《解放日报》、上海电视台、《上海滩》等传媒采访过他，他写了不少回忆、诗词，如《七七事变52周年·赠<黄埔杂志>》“连天烽火起卢沟，誓挽狂澜驱寇仇。还我河山酬夙志，居安思侮记心头。”《悼亡妻梦兰》“抗战女杰媲木兰，从军原为保河山；十年风暴魂归去，常抱忠怀一片丹。”七绝《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抗战八年终奏凯，居安思侮此心铭。儆怀试舞青锋剑，万丈寒光耀五星。”

姑父活到101岁，留下一首《鹧鸪天·示儿孙》“晋百年华百感兴，沧桑衍变历穷通。挥师抗战击仇寇，矢志扶危报国忠。持正义，秉精诚，儿孙永远记心中。吾家传代无他物，唯有殷殷爱国情。”我们晚辈捧读此诗，缅怀两老，泪不能禁。

1960年代张寿龄将军和夫人张梦兰在上海“淞沪战场”旧址留影

本文获2016年《今古传奇》 “传奇岁月”第一届老年才艺大赛奖

作者：张式成，湖南郴州市政协一二三届委员兼文史研究员，2010年退休，现仍为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特约研究员，郴州市政协聘唯一文史研究员，市人大立法专家成员，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委员会聘郴州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办专家召集人；兼市地名、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城市标识、城市雕塑评审委，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大众文学学会、湖南作协会员，湖南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市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市道教协会、市民间文艺家协会文史顾问，湘南学院地域文化研究所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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