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六中往事不会如烟：（五）沿汉水溯江而上，取羊肠迤逦郧阳
来源：瞿雷   2017-05-11 14:31:52

省立一中抗战时期流亡路线图

　　(五) 沿汉水溯江而上，取羊肠迤逦郧阳

　　山东联合中学在赊旗镇变成了抗日宣传队，省立一中当年的学生王保庸(田庄，戏剧家)回忆说：“在赊旗镇住了三个月的光景，那儿的生活较路途中规律些，我们一边上课，一边继续加倍的努力工作。我们的团长瞿老师在这百忙之中，又应了当地各学校的邀请教授救亡歌曲。从此，那一向沉默着的赊旗镇便到处听到激昂慷慨的歌声。”赊旗镇的百姓投以赞许的眼光，看着这些山东来的爱国师生，在他们的影响下，赊旗镇民众抗日情绪高涨了，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同仇敌忾的“抗日之城”。

　　1938年4月台儿庄大战，参战部队达40万人，伤亡失踪近3万人。但也取得了重大战果，歼灭日军11984人。沉重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作为国民党政府在正面抗战中的第一次胜利，暂时鼓舞了中国民众的斗志。然而，徐州、开封相继被日军攻陷，郑州城又岌岌可危，陇海、平汉铁路中段告急。为了阻止日寇沿陇海路铁西进、沿平汉铁路南下，六月初，蒋介石命令军队炸开了花园口黄河大堤，郑州以东大片土地顿成泽国，140多万灾民无家可归，颠簸流离，大批难民经平汉铁路南下流浪至赊旗镇，看到流民的惨状，思想起自己沦陷的家乡，令一中师生悲伤流泪。

　　这时，偏安在南阳赊旗镇的山东联合中学，接到教育部命令，继续迁校，由赊旗镇西南行，至湖北汉江之滨的老河口，沿汉江西上，师范部安排到均县(今湖北省丹江口市)，中学部目的地是湖北西北边陲的郧阳(今湖北省十堰市)。这时已是38年的初夏，原在老河口的山东联合中学师范部首先出发，济南一中等中学部的师生，则先步行到老河口，在老河口集结分队，由老师带领往郧阳进发。

　　在炎炎烈日下，大家身背行囊，涉过滚滚白河，渡过波波淇水，徒步前进，同学们历经这半年多的流亡生活，健康状况受到极大损害，很多同学由于营养不良，患上夜盲症，天色一暗，就无法行军，烈日之下，亦有很多同学晕倒在路边，老师同学相互鼓励，相互搀扶，大帮小，强帮弱，同心协力，360里的路程，仅用一周到达。在老河口，省立一中的师生打破班级界限，男生分成几支小队，芒鞋竹杖，身背黑板，肩扛教具，徒步沿汉江插小道西行，女生和年幼男生，则看护着学校的图书教具等辎重物资，乘汉江上的木船溯江而上。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这里发生了流亡学生汉江沉船大案：山东联合中学女生溺水，22名花季少女葬身鱼腹，噩耗传出，令世人震惊。

　　惨剧的发生后来说法不一，有好几个版本。有一名当年只有12岁的初一学生刘禹轩，因为年幼被安排到木船上，他亲历了这场灾难，他于2006年的回忆应该准确：“我于1938年春和几个同学到了老河口，那里有近百名学生正在桑子中老师(一中美术老师)的率领下，准备坐船逆汉水而上去郧阳，我们加入了这个船队。桑老师和我们男生坐一只小船，女生和学校的一些给养辎重则在后面的大船上。当时汉水上没有汽船，只靠纤夫们完全像牛马拉套一样和水力较劲，双方往往难分胜负，陷入胶着状态。每到这时桑老师就带头下船，和我们男生到岸边山路上步行，他是个画家，经常在休息时打开随身携带的画夹写生，女生一路上却不曾上岸。当木船航行到老河口与均县之间，经过白沙坡一个叫石灰窑的险滩时，惨案发生了。在大船和激流互相抗衡难解难分时，几只柴筏从上游疾驰而下，大船急忙躲闪以免相撞，船身一横，纤夫们不支，脱手倒地，大船旁带一小划顺流直下，触礁船破，女同学们争着跳上小划，又不幸倾覆，有二十二名女生落水身亡。这一事件给了整个学校以极大的震动，桑老师和我们这些亲历者就更加无法摆脱这一场噩梦了。我们先期到达郧阳，学校的大队人马从河南赊旗店经陆路随后赶到。”汉江当时正逢夏汛，加这一段江水湍急，险滩遍布，江底暗礁涌动，这个季节沉船事故时有发生。这次流亡学生沉船惨案的发生，校长杨展云难辞其咎，教育部下令撤差，另任宋还吾为校长，宋还吾亦是山东教育界名人，是济南山东省立高中校长，这是后话。

　　此后，在省立一中的壁报《紫塞》上，李广田(一中国文老师)发表了一首新诗《祭奠二十二位少女》：

　　唯愿世间完全干枯，

　　也不要一滴清露，

　　免得它照见花影，

　　惊破了多泪的魂灵!

　　但完全干枯又有何用?

　　最难晴朗的是我的眼睛，

　　是谁把二十二个美丽的生命，

　　送到寂寞的鲛人之深宫!

　　“俺们还不如杀敌而死!”

　　我仿佛听到她们在哭诉，

　　当绿满断岸的暮春时节，

　　激怒的波涛化作一江寒雾!

　　这是一首多么凄婉、多么深情的挽歌啊!

　　后来李广田把这首诗给了几个学生办的壁报和刊物发表，并加小引：“她们是二十二个。她们都是从敌人占领区里逃出来的。怀着愤怒，怀着希望逃出了敌人的毒手，但也离开了自己的父母的爱护，而代替了父母为国家执行着战时青年教育之责任的先生们，却把她们一股脑送入了汉江水底，不，她们的尸首也未能全获，她们大概有的是被送到东海去了。不信舟子的经验，而定要趁江水猛涨之际逆流而上，偏见、固执、愚昧，造成了这悲惨的结局……”

　　到了四川，这首诗正式发表在省立一中的校刊《锻冶厂》。

　　省立一中师生在途中连遇恶劣天气，在大雨滂沱中，他们跋山涉水，临风野餐，终在泥泞中到达了湖北名镇---汉江之滨的郧阳城。

　　他们在那里度过了大约半年的光阴。

流亡迁徙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