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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校情思〗跋山涉水三千里 求学梦圆十一中
来源:李绍基   2019-07-25 16:54:46

  走出家门

  抗战时期生活在敌占区日寇铁蹄下的亡民,随时随地都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为了生存,为了人的尊严和自由,为了个人的前途和理想,当地部分青年都有出走的愿望。然而主客观困难重重。或因家室拖累,或因风险未卜,或因侍奉堂上老人乃人子之责等等,大多踌躇不前。我们一群人酝酿到最后,只有二嫂之弟时文进,其表弟许立恩和我三个人不顾一切后果,决心从江苏江宁逃出论陷区。亲人的泪水,路途的艰险,敌占区环境的恶劣都不考虑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走”。其实,当时我们心中也无数。这次征途漫漫,笼统地说去大后方,但最终的目的地何在呢?具体行程路线呢?一路人生地不熟,敌情复杂怎样对付呢?一系列的问题摆在面前都答不上来。我们并无把握,只有自己坚定的决心和一本袖珍地图在支持着自己。

  那是1939年的4月,暮春天气暖洋洋的,一个肃静的下午,我从后院竹竿上收下的衣裳,连同身上穿的,一共两套换洗的汉装单褂裤。用一块方布包起来,扎成一个轻便的小包袱,带上早已向母亲要的40元钱,就悄悄地走出家门,走了一阵,顺着凉风还听见母亲哭泣的声音,而后翻过东山,到了桥东村时文进家,当晚就在时家过宿。半夜母亲又差人来要我回去,我很难过,狠心地招呼来人回去。天亮后,我们三人就从桥东村告别亲人和故土出发了,开始了我们前途迷茫的征程。

  我们一行三人,身着汉装,头戴草帽,背着包袱,穿村过巷,行色匆匆,在当时的沦陷区是惹人注意的,为了躲避“耳目”,采取脚不停步,始终在运动中的“行踪无定”的战术,过村出店不驻足,只在绿色原野中的田头坡地小憩片刻。苏南村庄农舍较密,敌情不明,为此我们常雇请放牛娃或村童带路,每带一程十里左右,给脚钱一角,这对我们帮助很大。途经驻有敌伪武裝的集镇或炮楼时,则必绕道而行。凡须穿越公路时,为了逃避日军机动巡逻车,则由带路人领着我们于夜间横过交通线。三人中数我最小,又是在城里长大的,不适应夜晚在田埂小道上走路,逢沟过坎时,常跌在水田里,他们虽不说什么,然而无言就是一种责备。我只有含着眼泪,自怨无能,心里默默地念着,我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赞

  这段行程是穿插于句容、溧水、藻阳之间的乡村小道,而后抵达苏皖交界的一个蒋管区小镇定埠,至此,我们的征途同伴许立恩竟毅然决然地报考了陆军炮兵学校并被录取,他就与我们分手了,还未出省,三人行就变成了“二人转”,剩下时大哥和我了。我们不想从军,想到后方找机会上学读书

  高淳至歙县

  米,我们离开了定埠,经东坝、固城、高淳转入安徽水阳,出了省界。固城湖地区是鱼米之乡,湖滨东坝镇,一条铺着石板路的长街,两侧茶楼酒肆鳞次栉比,沿街到处是贩卖鱼虾水鲜的,呈现一派江南水乡富足景象。苏皖交界地区,周围情况复杂,敌我犬牙交错,电线象是五线谱似的划在蓝天之上,它仿佛牵着我和母亲的心,我在皖南山里走,母亲依门把泪流,游子越走越远,母亲伤心欲碎。此时正是“脚踏他乡土,心已飞回家了”。

  皖南这一带,地处黄山之东,山峦连绵,道路高低起伏,沙河蜿蜒曲折,两侧绿野伸展至青山脚下,那万绿丛中粉墙黛瓦,乃民房农含错落其间,显得古朴典雅,这一幅皖南风景是很美的。

  我们在歙县城里住在原南京钟英中学同学家中,真是门高墙厚,院大宅深,居室厅堂皆十分宽敞后院有花园,假山湖石堆叠有致,小桥亭榭,绿水环绕竹木浓荫,花径通幽,其园林之美小巧而清雅,别具一格。据说徽帮大商贾附庸风雅,爱收藏字画古玩,营造私宅一般皆如此。我们在这里休整了几天。歙县历史悠久,县城市容整洁,大街小巷皆青石路面,店铺林立,老字号店堂古朴,如胡开文笔庄就设于此,经营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店堂字号谁家手迹记不清了,但店堂之外竖挂着一锭巨型“黄山松烟”圆墨,特别引人注目。休整中又去了休宁、屯溪两县。前者乃古城有一放生池,群鱼戏水,色红或粉红,有的鱼长达一米左右,可谓大矣,此情此景至今不忘;后者乃抗战后方之重镇,交通繁忙,商贸军旅集中之地,几分暴富,几分喧嚣。我们折回歙县后,准备了下一个阶段的行程。

  歙县至东乡

  从就县赶到深渡,乘船顺新安江上游至街口,进入浙江境内。经淳安、建德新安镇至兰溪。

  兰溪市面繁华热闹,是个富裕的地方。许多店铺经营腌腊肉制品,据说这里的黑猪肉是上等的肉。我们由兰溪乘火车至浙赣线上的金华。车站附近火腿店比比皆是,名闻途的金华火腿就在这里集散,真是名不虚传。在这里吃确火腿面,物美廉,味道正宗。我们由金华乘车西行,经衢县、江山进入江西省,复经玉山、上饶、鹰潭等地,最后车到东乡停开了。这里车站里里外外是逃难的人群。这时我们才知道,东乡前面一站进贤就是前线。南昌已被日军占领了。

  东乡至吉安

  我们在东乡车站溶进了难民潮,到处是人,乱哄哄的,人来人往,各自逃难,究竞投奔何处呢?我们逃亡青年也是难民,但有别于携家带口的多数难民,我们还有自己的追求。于是在候车室里,掏出袖珍地图,翻到江西省,察看南昌四周的邻县,这时视线落在一条蓝色的河流上,便是贛江,它自北向南,直贯江西中部。我们用铅笔沿赣江右侧的公路向下划了一条行程的路线。目标既定,就随着部分难民由东乡出发了当时沿公路每三十里设一个粥站,供应难民。我们每天行走九十华里左右,甩掉了难民群,平均要经过三个粥站,到一站就在我们一块方布上盖个粥站印章,而后领牌子喝粥。就这样我们徒步南下,经临川、崇仁、龚坊、戴坊、江口、永丰、吉水等县镇而后到达吉安市,行程约五百华里,直贯江西腹地,一路喝饱了难民粥,只是沿公路找个栖身的小伙铺过夜,没花多少钱。途中所经之地至今还留下一些点滴的印象。

  临川府是个古朴的县城,文化氛围较重。县城内石板大街十分整洁,县郊大道上有好几座石雕的牌楼和牌坊,除少数贞节牌坊外,许多是明清科举制度的历史见证如进士、榜眼、探花之类的大石牌楼,虽说年代久远,经风霜岁月洗礼,然牌楼牌坊依然完好。

  途经龚坊、戴坊二地,听伙铺老板说这里有土匪,杀人越货,时有发生,过往客人须加提防,一早一晚不要走,晌午时分过路最好,要结对而行,不要单身赶路。当时我们考虑,我们长途跋涉,单身轻装,既无箱子,也无行李,一眼望去风尘仆仆,面带旅途劳顿,一副十足的穷汉样,身上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零用钱外,几乎一无所有,还怕什么呢,要是真的遇到强人,便拿那块方布给他们看,我们是喝难民粥走过来的,他们是不会为难我们的。于是壮着胆子,带着自信,沿公路疾步行军,我们一路抬头望远,正视前方,大踏步地前进,快速地穿过了一处狭长的山坳,便平安地通过了这个地带。在江西,越往南走,土质越呈红色,可能是含铁量高的缘故吧。我们目击公路两边民房的土墙上,仍留有清晰的红色大标语,“好男儿到红军当兵!”“打到土豪劣绅,铲除军阀!”标语都是用红土当颜料写的。他们是当地苏维埃红色政权宣传的遗迹。同时也看到一些残垣断壁的碉堡。当年围剿的残酷斗争给这方热土留下了不少史迹。

  吉安至耒阳再至邵阳

  我们在吉安市过了端午节,休整了两天,而后打算去泰和再往兴国,向贛南深人当时我随着时大哥走,究竟他这次计划去何处,我不明白,至今还是个“谜”。我们去泰和途中遇赣江泛濫,洪水淹没了公路,两旁杨树露在水上只有半截子,而且水流很急,十分危险,无法前进了,这也许是天意。我们只得折回吉安,决定向西挺进,靠拢京广铁路线。这时我们已感到疲意不堪,体力不济,对于又一程徒步跋涉有些倦意于是跑到市长途汽车站探询,难民乘车是否照顾,减免车费等,但交涉未果,经再三斟酌,决心倾其所有,拿出最后一点吃饭钱购票上车。从吉安出发,经安福、莲花至界化

  陇,此为湘赣交界处,竖有巨石为界,“界化陇”三个石刻大字,十分引人注目。过界进入湖南,再经茶陵、安仁而后到达京广线上的未阳县城。这时已是6月,初夏季节,又地处湘南,天气已经很热了。汽车进了未阳城区后,我们身上一文不名,迳奔难民接待站,办理了收容手续,接待站为我们安排了食宿,但食不果腹,稀粥哪能吃得饱呢。我便急忙发函至昆明向贞姐姐(学名风英)求援。不日就接到姐姐电汇款,解救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当时未阳呈现了虚假的战时繁荣,茶肆酒楼高朋满座,旅馆饭店生意兴隆,一派歌舞升平景象,只有空袭警报悠长而凄厉的声音告示人们,抗战时期,国难当头。我们作为流亡青年逃出了敌占区,来到了后方城市,关心国事,关心自己的前途,要实现我们求学愿望。真是机遇,也是巧合,当时湖南洞庭湖区的岳阳、临湘等县已落入敌手,为了抢救沦陷区的失学青年,当局正在筹备成立国立第十一中学,并已在湘潭、沉陵、邵阳、耒阳等地招收流亡失学青年。我们在报上看到耒阳招生登记处的广告后即前往该处报名登记。国立十一中筹备办事处设在邵阳。于是我们乘火车至衡阳

  而后徒步二百多华里到达邵阳,等待发榜。

  发榜前夕,我们获悉榜上无名,即携带沿途逃难证明前去筹备处,求见领导。当时接待我们的是吴学增主任,他听完我们千里迢迢的逃亡经过的汇报后,并看了我们那块盖满难民站章印的方布,很受感动,深表同情,确认我们是刚从沦陷区逃经苏皖浙赣诸省前来湖南的流亡失学青年,应与湘籍敌占区失学青年享受同等待遇,于是我们被录取了。

  我们最后再一次从邵阳出发,向西徒步180里地到达了湘西武冈县境竹篙塘新建的国立第十一中学。至此我们结束了流亡生活,达到了到后方求学的目标。

  惊回首,跋山涉水三千里

  回顾这次大逃亡的最初的日子里,我们如何在敌占区险恶环境下,萌生了出走的念头,如何对征途艰险未卜而感到迷茫,如何开展内心的激烈斗争而痛苦,又如同低首面对亲人的哭诉和眼泪,所有这些痛苦和斗争没有压垮自己,没有动摇自己,没有后退半步,而终于横下心来离开了自己的故土。

  万事开头难,设若在最初的斗争中被困难吓倒,设若前怕狼后怕虎,顾虑重重而与现实环境妥协,设若苟且偷生,随遇而安地在敌占区生活下来,那我个人又将写下怎样一部历史呢!?那将“天上人间何处是,沉浮毁誉难评说”了。也许早年惨死敌手,命归西天,也许苟活市井当了顺民,真是另有一番故事,实未可预测而知之也然而我们甘冒风险,排除万难,真的出走了,自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自己选择了新的人生道路。在个人生活史上,大逃亡之举乃扭转乾坤,决定个人命运的一页,具有非常的意义,因而记之。

  (作者:高十二班校友,江苏宁海中学特级教师)

中央文献出版社:《雪峰山下谱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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