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校情思〗唐祠忆事
来源：李竟秋   2019-07-29 09:18:56

　　暌违唐氏宗祠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可是唐祠的昔日情景犹历历在目。其实这也不奇怪。整个初中时代，我除开参加本校组织的抗日宣传去城步县离开了二十多天外。其余时间(包括寒暑假假日)都是“学于斯、食于斯、宿于斯”，和唐桐结下了不解之缘。

　　唐氏宗祠是一所雄伟建筑，高墙深院，雕梁画栋，四周墙壁上装饰着戏剧浮雕，什么“三英战吕布”、“水漫金山”等等，无不雕塑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祠堂院落很宽，在里面开辟了十多间教室和近400人的寝室，还有教职员办公室，也不觉得十分拥挤。

　　唐祠北面从东向西贯穿一条从长沙经邵阳去贵州的公路，这是当时武汉通向外部世界的唯一公路。南面则横卧着一条从西向东的河流平溪，它是资江的上游。清澈的河水孕育着两岸肥沃的土地，也是我们天然的浴场。在炎热的日子里，下午课后，同学们成群地往河里跑。河床上垫满了鹅卵石，碧清的河水慢慢地在石上流淌。在暑季，北岸边上的河水仅及小腹，越近南岸越深。最深的地方有四五米。无论是初下水的“旱鸭子”，还是精通水性的“浪里白条”，都可找到适合自己的游泳场所。当毕业离校时，几乎每个人都学会了几手水上功夫。可几年来总也有三几位力不从心的同学在深水中不幸丧身。

　　唐祠右侧是一片竹木共生的小丛林。竹子长的很茂盛，树木却大都禿头禿脑，有几株老树已经空了心。这片清幽之地，是同学们最爱去的地方。就在这片小小的树林里，却发生过一件麦动性的大事。有一回，有两位同学坐在树下聊天，不知是想烧火取暖，还是想做空气对流试验?往树洞里塞了一些枯枝废纸，点火引燃后，顿时股浓烟，通过树心从树梢冒了出来，一时烟尘滚滚有如工厂烟筒冒烟，引得四周的农民和同学驻足观看，教务员熊老师闻讯跑出唐祠，看了后，顿足长叹:“冒失鬼，把树林点着了怎么办?”幸好扑救及时没有造成更大恶果。

　　唐祠的环境好，学风更好。两者间可能有些因果关系吧。每天清晨，树林间，阡陌上，操场边，教室里，都有同学在静心读书，有的默记英文单词，有的高声背诵古文，有的二三人一起蹲在地上点点划划，大概是在切磋几何难题。每天夜晚，照例又两个小时的自修时间，时间一到同学们自动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去。在一灯如豆的光照中，悄悄地复习功课。不论严寒酷暑，天天都是如此。难怪有些老师也感慨地说如此良好的风气，不出人オオ是意外。”的确，国十一中培养了不少人オ，我们高十七班的刘铁生，罗劲柏等同学造诣都很深。不幸的是天不让颜回，他们过早地凋谢了。

　　唐祠的环境好，师资更好。国十一中收留了大量流亡的优秀学生，也汇聚了一大批流亡的教师，当时国乱如麻，到处战火纷飞，我们能在这种安宁的环境下，受到这些优秀教师的辛勤教海，真是天大幸事，令我们终身难忘。当年老师们的音容面貌，至今记忆犹新。在唐祠和学生接触较多的几位老师中，忠厚慈祥的熊邵安老师最受人尊敬，他职司教导工作，可极少板起面孔训人，多的倒是风趣，健谈。和他接近不会令人拘束。他常常在夜间点名集会上被请出来“训话”。有时他爱谈点哲学，讲“卢棱”，讲“黑格尔”，我们虽然听起来似懂非懂，但他讲得很风趣，也不感到厌烦。他虽然是一名地下共产党员，却从不谈马克思;大概是为了深藏不露吧。解放后他曾出任安化县县长，湖南省委党校副校长等职，早几年才去世。

　　给人印象深刻的还有:被称为“五四先锋”的部主任阮湘;在课前总要讲点当时战争态势的地理教员龚耀南;风趣横生的物理老师刘大栋等等。常令同学反感的老师也有，但极少。突出的是一个童子军教官，他管的事真多，早晨他吹哨子催人起床，带队做早操，一日三餐集合队伍进食堂，晚间自习后他又吹哨子集合队伍点名。每次集合他都有话讲，说个没完没了。偶尔逢打“牙祭”，食堂里飘出阵阵肉香，早已饥肠辘辘垂涎欲滴的同学们，恨不得马上冲进食堂里去大快朵颐，可这位老师还在队伍前啰嗦不止，急得同学们有的顿脚，有的发出嘶、嘶的抗议声。可旁边有耐心的黄老师却充耳不闻，其修养功夫可见一斑。

　　唐祠的夜晚是宁静的，同学们上床后都遵守规矩不讲话。我们睡的床一律是未加油漆的双层木床。寝室里床连床，床并床，只有一面可供上下，颇舒适安全，也有个别同学睡梦中翻身从上铺滚到地板上。

　　这种宁静的生活，进校不到一年就被可恶的臭虫冲破了。这种吸血鬼无孔不入，繁殖又快，任你睡在床上还是走廊地板上，都逃不脱他们成群结队的进攻。学校可怜我们处境，曾不惜人力物力，在操坪边筑起大锅，烧开水进行烫杀，弄得整个唐祠充满臭虫尸体散发出来的臭味。一时间，大伙睡在床上倒又安安静静，对学校的关怀无不歌功颂德。谁知好景不长，大概只过了几个星期，侥幸逃过劫难的臭虫，又重新繁殖起来，真是无奈小虫何!

　　生活离不开厕所，唐祠的厕所是够“气派”的。它是一栋木结构楼房，有三十多个蹲位。蹲位和楼下粪池有四米以上的距离，所以蹲在厕所里闻不着臭味。厕所外面有菜园景色，厕所下面有硕大的鼠群，也属奇观。厕所隔板上密密麻麻的“厕所文学”更是引人入胜，有牢骚小品，有色情文字，有人物品评，被指名品评最多的就是那位童子军教官。同学们把对他的怨恨都发泄在厕所的隔板上。他看了曾大发脾气，在集会时大骂“混蛋”，可也无奈众生何。

　　这座景观十足的厕所，可惜后来竟遭“祝融大帝”光顾，被焚一空。起火时正刮大风，火仗风势，烈焰冲天，顿时惊醒了正在午睡的同学们，大家争先恐后地找自己的脸盆盛水去救火。我们寝室和厕所间隔一道很高的风火墙，只开一扇小门沿天桥和厕所相通，火警发生后，天桥烧断了，救火者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坐观事变。当时有人去收捡衣物，我也把刚寄到的新蚊帐收下来。事后有人讥笑我，说我先私后公。这件事深深地教育了我，至今还引为经验教训。

　　唐祠，苦乐皆有的唐祠，它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作者:高十七班校友，原任长沙县邮政局局长)

中央文献出版社：《雪峰山下谱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