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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恩师难忘〗李作华先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来源:李渔村 易岘庄   2019-08-05 09:43:09

  ……教师们的生活清贫到了极点。货币贬值,上个月能买一石米的钱,本月只能买五斗了。而学校发给的薪水是教育部规定的数额,只能买米果腹了。大多数教员都带有眷属,老小一大家子张口要吃,买柴租房都要钱,月月都捉襟见肘,家里有病人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李作华老师的病情已经恶化。咯血,这是肺痨的症候。上世纪四十年代,肺结核是不治之症,许多人死于肺痨病。李先生患肺痨病已有一年多了。这是种富贵病,需要良好的营养,充分的休息。没有钱,何谈营养?教学任务又重,难以得到很好的体息。加上家有八十多岁的赢弱老母,两个嗷待哺的小女孩吃一个鸡蛋都是少有的事。连每天早晨学校提供的一磅豆浆,李先生都带回去让母亲和孩子们喝了。

  没有营养,缺医少药,加上劳累,李先生的肺病一天重过一天,咯血也更加频繁了。有时上一节课要咯两三次血。他怕学生看见,总是侧过身用手绢接着,然后悄悄藏到衣服口袋里,以掩饰过去。

  但早两个月得的痢疾病,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李作华老师得的是红白痢疾,开始是拉肚子,肠鸣肚胀,一日数次,拉的是稀水,水拉干了就是红白冻子,一日复一日,肚子里没什么可拉的了,仍奇胀难忍。不到一星期,眼睛凹进去好深,人也变了形,坐都坐不起来了。

  初中部主任阮湘得知情况,叫来两个校工,借了竹躺椅,将他抬到校医院,让牟敬之医生赶紧救治。牟医生用听诊器检查了一番,又详细问了病情。牟医生用眼睛向阮湘主任示意,两人来到诊室外间,“李先生的病情非常严重。就听诊判断,肺痨已是晚期,我已无法施救。红白痢疾夹杂一起,目前正无特效药可用。上次从武冈军校分来的一瓶土霉素,算是最好的止痢药了,但现只剩下十几粒,尚有三个学生正在医治疾已经快痊愈了。如果将土霉素给李先生吃,三个学生的治疗将难以为继,阮主任看怎么办?”牟医生急急火火向阮主任反映了目前情况。

  阮湘主任说:“可否再向军校要一些?

  牟医生说:“军校李将军出于与杨校长的友谊,出于对我校学生的爱护,赠了些救命的药,恐怕不可能再给了。

  这些对话,李作华都听见了,他挣扎着对阮湘说:“阮主任,我已经是病入膏育,无可救药了。再将有限的一点药用在我身上,放弃对学生的治疗完全是一种浪费,也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留着这点药救学生吧。即刻起,我拒绝服用任何药物!请尊重我的决定。淑清先生,当年我们抱定救国救民的宗旨,一同留学日本,回国以后,尽赤子之心,作过一番努力,吃尽千辛万苦,在竹篙塘办起如此大规模的一所中学,办学成绩,聊可自慰。只可惜我没能看到抗战的胜利,也不能与各位同仁一起奋斗了,奈何奈何!我死后,葬我于竹稿塘向阳之坡,日夜陪伴全校师生卧薪尝胆,救我国族!

  李作华双眼干燥,未曾流泪,语调平静,就像他平日在课堂上上课一样。可阮湘和牟敬之已是泪水满面了。

  阮湘说:“作华兄,你是湘省最有成就的历史教员,也是竹篙塘最受学生尊敬的好先生,我们要千方百计救你。杨校长出差在外,我想他也一定是这个意见。你一定要配合牟医生,好好医治,或许会有转机!”

  李作华轻轻摇头,再不作声。

  当天下午,在医院住院的两个初中学生将“李先生生命垂危,拒绝吃药”的消息传到了初中部,初中几个班的学生都骚动起来。他们只知道风度翩翩的李先生两个星期未上历史课了。哪知他已一病不起,而且校医院也无药可施了。几个女生找到高中部国文教师郑业霁,哭着说:“郑先生,您是神医,您的药方救过几个同学的命,您也救救李先生吧!他是我们的好老师啊!”

  郑业霁先生长叹一声:“一般肺痨,用纸包扎活乌龟在柴火灰烬中煨熟了吃,可以医治;萝卜缨子煎水放红白糖,可治红白痢。可惜李先生拖得太久,又是两种病夹攻恐怕难以奏效。”

  学生听到郑先生有单方可治李先生的病,一下子有十多个学生跑到平溪边的田坎下摸乌龟,摸遍了泥坑水洼,居然摸到了一只半斤多重的乌龟,如郑先生的方法烧制:几个女同学到菜园里找萝卜缨子,季节不对,没有找到,便到老街药铺里买了些干萝卡缨子。

  两个单方都弄好,初中部学生代表十多人,顾不得肺痨和痢疾都是传染病,满怀希望把药送到李先生的床边,李先生已经双眼紧闭,滴水难进了。

  望着昔日斯文儒雅的老师如今眼窝深陷,骨瘦如柴,想着昔日讲课妙趣横生的恩师瞬间辞世,永远离他们而去,男女学生失声痛哭起来。

  学校根据李先生的意愿,将他的墓地选择在公路北侧的山坡上。这里地势高,可以眺望平溪和湘黔公路女生部、初中部、师范部、高中部、图书馆、大礼堂、增康桥,还有那架日夜不息的筒车,都尽收眼底。李先生长眠在这块山坡上,每日仍能听到莲社的午炮,早操的哨音,学生们的脚步……他没有离开他所热爱的学校和学生。

  李先生是第一个长眠在竹篙塘国立十一中的先生。他是在流亡离乱的愁苦中死去的。他把生命给了十一中,给了竹篙塘,所以全校师生都无限怀念他。追悼会上,有教师送挽联:

  一袭青衫,浩荡师恩同日月。

  连霄绛帐,阑干血泪尽江河。

  六十年后,他的学生回忆说,下葬的那天,全校师生都加入了送葬的队伍,两千人排成双行,前头已到了山坡墓地,后头还在学校大操坪上,足足牵了几里路长。这是他们平生所见的最长最长的送葬队伍。

  (节录自《烽火弦歌》)

中央文献出版社:《雪峰山下谱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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