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恩师难忘〗没答完的试卷给了满分
来源：曹荫之   2019-08-05 16:14:49

　　先师彭昺,湘阴宿儒,兰田国师、湖南大学教授,1939年起曾授我国文于国十一中。先生学识渊博,极富正义感。记得当时讲授《古乐府》中的“弃妇吟”(上山采芜)时,念到“长跪向故夫,新人复何如。”时,他平静的语调一下子铿锵高昂起来:“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妹,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读到此处,老先生长叹一声,“真是柴米夫妻呵,“论不清老人家对这位弃妇的遭遇如何评价?我当时年方十四,毫无体会,只联想到我乡下邻居苏正一大嫂每天最多能织五尺土布,她却没有被“休”。我胆颤心惊

　　地请教彭老师:两千年前谁能日织丝绸一匹?甚至五丈?先生看了我良久,扶着我的肩膀说:“我也很纳闷,也许那时候尺码和现在不一样?你们年轻人将来会搞清楚的。”之后,他正了正眼睛,蹒跚地走出教室。

　　历史老师吴相缃,常德新秀,当年才三十出头(后任教多所大学,现为史学泰斗,前些年《参考消息》常有报导)。他听了我的疑问以后,很快指出:“这是古今度量衡制的差异问题。三国时张飞的丈八蛇矛,肯定不是六米。如果真有六米,即令是传统中的八尺彪形大汉也舞不起来。”“当年的一尺,绝不是现在的一尺。(作者注:旧中国沿用的是前清营造尺,三尺合一米。)待我查一查历朝制式后再告诉你。”不久,先生主动交给我一张纸条,列举了秦汉以来统治者逐渐增加斤、斗、尺的含量,以加重盘剥百姓的数据。原条早已遗失,现在,凭记忆整理如下：历朝度量衡与国际公制之比
                                           秦    汉   魏晋   唐     宋    明     清     民国

　　田赋课税  斤:千克  不详0.22 0.22 0.60 0.60 0.60 0.50 0.50

　　田赋课税  升:公升  0.17 0.17 0.10 0.30 0.33 0.34 0.52 0.52

　　织妇课税  尺:米      0.23 0.24 0.24 0.30 0.31 0.32 0.33 0.33

　　吴师教导,顿开茅塞。从此专心听他的讲课。他娓娓评述,扣人心弦,令我五体投地。凭借年轻时心灵手快,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融会贯通。记得高二历史期考时,由于我答得太投入、太详细、太具体(连吴师的口头禅:顾颜刚先生说……,都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临下课时还有半道题未答完,但前边答卷有理有据、层次分明,吴师大为惊讶,专门找我核对:你是否少交了一张卷纸?我如实报告:“时间不够,我还没有发挥完就到点了。”先生对我的诚实大为赞赏,竟给判了满分,使我终生难忘。

　　六十多年过去了。彭师早已仙逝,吴师远在海峡彼岸,不知起居何如?证之以历史风云:法币、关金、金元卷、银元卷和1988-1993年的物价飞涨,深感历史学家的责任重大。太史公呵太史公,有谁能像您那样,敢于秉笔直书,还我历史真相?

　　(作者:高6班校友,著名钢铁专家)

中央文献出版社：《雪峰山下谱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