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桃李芬芳〗诗词缘 诗友情
来源：张瑞洁   2019-08-19 16:18:40

　　我从小爱读唐诗,但很少做诗。六七岁时,妈妈教我读《唐诗三百首》,但不是从《静夜思》、《登鹳鹊楼》开始,不知为什么,最初读的是李白《清平调》三首。似乎我还有过这样的疑问,为何用“可怜”来形容赵飞燕,妈妈说可怜就是可爱,我当时没闹懂。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可怜”不仅可解为可爱,而且还可解为可羡(“可怜光彩生门户”)、可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接着读了好些七、五言绝句,还有七古中的《长恨歌》、《琵琶行》、《将进酒》等,律诗则读得较少。我还记得爸爸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时,摇头晃脑的样子。一直读到高中,还没有写过一首诗。我的处女作是,郑业霁先生在一次出作文题时,要求大家试着写诗。我写了一篇五古,头句是“君有定远志”,后面的已不复记忆。郑先生的批语是:颇能学作诗句。可是以后我一直没有写过多少诗,大概是眼高手低的原故吧。

　　直到“文革”时期,我被发配到某农场,劳动时心里空虚,于是胡诌起诗来,七八年间居然也有几十首,除了应景、应制者外,多数是遥念亲人的,例如：

　　几番相忆毋相忘,往事辛酸晓梦长。痛定始知当日稚,病余翻治眼前疮。

　　霜华秋色胜春色,离妇怨郎犹盼郎。此去蓬山非远路,且宜放眼望沧桑。(1970年)

　　春暇聊遣睡消愁,沉醉偏将妤梦留。十载重逢心蕊碎,一轮双照泪痕收。

　　红酥把酒君犹健,白发簪花我自羞。乍叙离思情怯怯,千言万语说还休。(1975年)

　　新岁思亲切,云锦落心田。惠我鲜粹美,感君意缠绵。

　　冬寒却身后,春暖占客先。承露荣枯草,蓄芳待来年。(1976年)

　　梦萦十载怅离思,今日重逢喜若痴。旧侣有情深我慰,新人无计报君知。

　　霞晖脉脉添春意,雾霭濛濛化雨时。但愿河清潮信早,松云白首共扶持。(1977年)

　　劫后归来,拨乱反正,被安排到湖南省社科院,筹办《求索》杂志欣闻程千帆表兄(原武汉大学中文系主任,57年遭难)到南京大学任中文系教授,有诗祝贺:

　　相忆东湖水,遥缄石头城。廿年还旧苑,万里迈新程。

　　雪化知松劲,霜浓见叶红。桑榆犹未晚,桃李待春风。(1980年)

　　离休以后,虽尚在省志办、《老年人》等处发挥余热,但不要坐班,已较清闲,偶而吟吟诗句,如在省志办送友人去海南:

　　一载同风雨,忘年战友情。辛勤飞风藻,休暇戏鸦城。

　　海内一为别,天涯万里程。临行应有赠,南岛看蛟腾。(1989年)

　　此时,国立十一中校友多所联系、聚会,互有诗词酬答。张佑瑜同学的《六五寿辰感赋》,经我推荐刊载于《老年人》杂志。王槐瑞同志一首《缅怀熊邵安师》,经共同推敲后,以两人名义发表于《老年人》2001年第9期,诗曰：

　　历尽艰辛五十年,丹心一片镇凶顽。电刑椅上铮铮立,牛继棚中坦坦眠

　　玉宇澄清邦有道,青春再焕史无前。如今桃李芳菲日,捷报缤纷慰九泉。

　　易麓生同学与我在初十班同桌,进高中后虽不同班,但过从仍密,后来他投笔从戎,音信杳然。直到前几年,在易贤儒学长携来的一本台湾十一中同学录里看到他的地址,遂试着寄了一封信,果然联系上了。几年来,书信往还,互有酬赠。他晚年笃信基督,常去南洋布道。我每年都寄去一张精美的圣诞卡,祝他 Merry Christmas。最近还寄给他一首诗：

　　六十年前忆旧游,同窗同桌谱兰俦。菜花丛里习番语,资水滩头戏毽球。

　　海峽经年传福信,麓峰竟日赋离愁。九重遥拜万能主,诺亚何时返容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傅洁秋老师。他以九十高龄给我寄来一本诗集。我看到他给王力写的一封信,是用的四六骈体,深得王教授的赞许。我也东施效颦,用骈体写时信给傅老：

　　洁秋老师函丈:谬承赠诗,诵读循环,篇篇锦绣,字字珠玑。百年诗史,绘织宏文巨卷;一片冰心,耀映白首青云。回顾沧桑,惊闻涛声阵阵;共争朝夕,喜见时雨霏霏书展异香盈室,沁人心脾;卷掩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洁离休后受聘于《老年人》杂志审校,拟以《百年诗史》为主题,以《涛声诗集》为脉络,将师之生平作一概述,刊于杂志《人物春秋》栏目。如蒙慨允,请即赐小传并生活照数帧。虽不能彰师德之万一,亦可激后昆之百千也。幸勿相拒。洁在竹市未能亲聆教诲,深以为憾。此次得以拜读华章,似可补作私淑入门弟子,为晚年之万幸……

　　不久,接傅老复信,略云:“今接手示,承蒙赐览诗词,奖饰有加,使愚汗颜无地矣。关于进入《人物春秋》,自是当前雅事,无奈德薄才疏,只能敬谢不敏而已耳……”傅老师太谦虚,我也只好从命了。在此祝傅老福体康健,寿享期颐。

　　2002年,我年届七五,辞去《老年人》聘职,有《再别编坛》一首:

　　晚睛之乐乐何如?伏枥长嘶兴未除。作嫁十年摘凤藻,寻章几度探骊珠

　　岂知鹤发稀龄叟,犹校蝇头细字书。花眼已难勘锦句,欣看俊秀绘新图。

　　最后,我想录下近作《金婚赋》一首以为本文结束,并祝各位学长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岁月峥嵘红线牵,翻身喜庆结嘉缘,深闺夜课添香乐,奉老将雏内助贤。

　　柳叶湖边留俪影,桃花源里昐瑶笺。十年旧梦黍离苦,廿载新天蔗境甜。

　　四世同堂环膝下,千金联璧慰心田。河清人寿与时进,钻石情珍久更坚。

　　附注:《金婚赋》偕同贺年片寄出后,收到同学唱和。有杨高石同学:“难夫难妻史无前,不媒而合军老来幸得长厮守,生死同穴志弥坚。”刘维俊(湖大校友,教授):“百年欢乐唱钻婚,龙风呈祥慰平生。但愿人生长如水,万古江河永向东。”张佑瑜同学:“近十年来交往频,星沙四聚忆犹新。逝川历历苦甘共,前景菲菲康乐均。德艺双馨诚可敬,家邦俱旺倍当欣。古稀耄耋明秋会,畅叙欢歌庆吉辰。”

摘自《雪峰山下谱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