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桃李芬芳〗羊汉和他的诗
来源：于歌   2019-08-19 16:35:35

　　一九七九年冬,我被借调到常州史话组,参与编写《常州史话》。为了尽可能地多征集有关资料,我们曾向一些熟悉常州史料的同志征稿。在许多来稿者中,有一位特别引起我的注意。他中等身材,瘦骨嶙峋,带有浓厚的书卷气,先后送来《常州诗林漫步》、《常州教育史话》等材料扎实、行文流畅,颇见功力的稿件。他,就是当时常州教育学院副院长羊汉同志。从那时起,他常到崇法寺内、放生池边、三间陋屋的史话组来,和大家讨论纵横,说古论今。

　　羊汉同志性格开朗,胸襟豁达,为人其直如矢,有话不说辄如骨鲠在喉。他对性情相投的同志,坦诚相见,直抒胸怀;而对一些朝三暮四、翻云覆雨,遇事只顾自己,风吹两边倒的,则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表示鄙薄和厌恶。与羊汉这样的同志相交,无须设防。因此,我们很快地相识、相熟而相知了。

　　据羊汉同志说,他虽然在童年就受家庭的熏陶,热爱诗词,但解放以后,长时期没有作过诗。直到文革期间,下放溧阳这段艰难的岁月中,年逾不惑才写一些。三十多年来,竟作了一千七百多首诗词。耕作之勤、收获之丰,令人惊叹。近来他经过多次筛选,选出一千一百余首,编写《岘山诗存》付梓。

　　我不懂诗,但喜欢读诗。这次通读了《岘山诗存》稿本,十分喜爱,得益甚多。这是一本言志、抒情、记史的好诗集。

　　我感到羊汉同志的诗有这样三个明显特点:一是讲真话。在“四人帮”猖獗的岁月,他被蒙上“莫须有”的罪名,“发配”到溧阳劳动,尽管在当时“好人不下放,下放无好人”的沉重政治压力下,他没有消沉,没有颓丧,更没有噤若寒蝉,而是以极大的勇气,冒着戴“反革命”帽子的危险,说出他想说的真话:“炎凉阅尽自消磨,天意茫茫奈若何。风雨危楼频北望,民何寥落鬼何多!”将内心深处怀着的一团火焰,化作直刺“四人帮”的利剑。在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上,陈少敏同志反对开除刘少奇同志的党籍,在全体中央委员中投了唯一的一张反对票。羊汉同志情不自禁,提笔歌颂:“一票寻常事,品高感九州。巍巍共产党,就少这类囚。”对尚在关押中的陈少敏同志的勇气和胆略,表示了衷心的崇敬。在当时是很少有人敢这样说,这样写的。

　　羊汉同志诗的第二个特点是抒真情。他写友情笔端饱蘸着热情。在《教育学院新春团拜会》中,他抚今追昔,感慨良多:“创业唯艰开拓难,而今旧苑换新颜。经年已历风霜苦,泪见诸公两鬓斑。”在《痛悼钱小山老先生逝世》中,他写道:“钱家诗礼代长存,誉满江南世所尊。今日先生西逝去,一城风雨泣黄昏。”羊汉同志写亲情,更显其赤子之真情。《巫山一段云·记梦》说:…我来风雨乱云横,恍见母相迎。娘见低声问:儿身可淋冷?闻言泪面哭无声,怎报阿母情。读了令人酸鼻,催人泪下。

　　羊汉同志诗的第三个特点是记真趣。他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尽管在风雨如晦的岁月,仍不改其乐观放达的本性。正是这种可贵的性格,使他能捕捉到一些令人开怀笑的细节,细腻生动地记下一些人间真趣。农家婚娶,是人们常见的民俗。可诗人别具慧眼:“岁稔农家婚娶忙,笙箫唢呐响坡场。顽童逃学浑无事,围着轿子逗嫁娘。”夏天,西瓜成熟季节,夜间在瓜棚里看瓜算不得是重劳动、苦差使。但对一个被无故惩罚下放的人来说,独自一人,对着茫茫田野,度过漫漫长夜,酸、苦、辛、辣诸味往往会涌上心头。而羊汉同志两杯浊酒下肚,醉意醺醺,就在黄连树下摇瑶琴——苦中作乐起来:“夜卧茅棚醉不堪,纳凉人散月逢三。偷瓜顽少暗嬉笑,低语老羊睡正酣。”此情此景,令人禁不住破颜一笑。

　　羊汉同志作诗说真话、抒真情、记真趣;羊汉同志为人恳切真挚,一片真诚。可以说诗如其人,或者说人如其诗。

　　诗忌太露,羊汉同志有少数诗似觉缺少含蓄。一览无余固然使读者读起来无所阻碍,但不够含蓄又会使读者缺乏回味。姑妄言之,谨供参考。

摘自《雪峰山下谱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