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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湖”搜寻驼峰坠机
来源:民间文化   2016-05-12 15:38:02

 

1999年5月13日,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丙中洛乡。

如果说中国地图像一只大公鸡的话,那么我们就要钻进鸡屁股眼这个不雅的地方了。这个地方就是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丙中洛乡怒江和独龙江之间的高黎贡山脉。目的是继续寻找传说中的驼峰坠机。

连我们都没有想到我们的队伍竟达42人之多:真可谓浩浩荡荡。实际探险队正式的队员仅有12名,包括《羊城晚报》文字和摄影记者3人、《湖南经济电视台》摄像记者2人、海军澄江研究所的潜水员3人、当地文史人员2人和一位电脑专业人员以及我。另外当地ZF还指令两名警察作为警卫,其余28名为当地向导和搬运装备的民工。

队伍的庞大是因为我们精良的装备过于繁杂:海事卫星电话、GPS(全球卫星定位仪)、海拔测量仪、指北针、军用地图、便携电脑、电视摄像机、照相机(包括潜水摄像、照相机)、帐篷、睡裳、电筒、雨衣、发电机、进口的特种野炊燃料和炊具、氧气袋、望远镜、军用折叠铁锹、潜水服和潜水氧气瓶等,每个探险队员从登山鞋、旅行包、野外制服、瑞士军dao到雪山眼镜,甚至内衣内裤都是专门精心挑选的,还有足够在原始森林无人区生存多日的数目巨大的药品、大米、火腿、干菜和烧酒等等。真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组织这样的豪华阵容,要归功于赵世龙的努力和《羊城晚报》的介入。片马发现驼峰坠机不久,嗅觉灵敏的广东记者赵世龙马上和我取得了联系,成为第一个到达现场报道的国内大报记者。

总爱挑起事端、办事心急如焚、说话础础逼人的小赵,在到片马的途中,没有和我少吵架。他对当地人所道出的重重艰难不屑一顾,对他的长腿莫名其妙的自信。在大雪封山的泸水县我们被困多日,一个胆大妄为的当地司机开着破吉普车,妄图带我们通过险象环生的片马垭口,但仅开出了几公里,就在塌方的乱石前,放弃了"高额悬赏"而承认失败。

这时,在落日余辉的沐浴下,一副慷慨赴死的壮烈场面出现了,赵世龙默默地背上行囊,重新扎紧鞋带,然后站起来庄严宣布:他要用他修长的双腿孤身征服让我们这些云南人一个个望而生畏的高黎贡山和风雪垭口(片马哑口),到达将近七十公里外的片马镇!

和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司机一起劝阻他的我对这种歌剧造型般的英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我笑着对他说,他这种目空一切的张狂有点像美国大兵,特别是曾经寻找53号机行动失败的美国飞行人员。而他反唇相讥,说我们才像那次行动中贪生怕死的中国士兵,就是因为他们前怕狼后怕虎延误了时间才导致行动失败……

最终他还是听从了我们的劝告没有冒险,否则必死无疑,就像五十多年前败走野人山在这里倒下的远征军孤魂怨鬼。不过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动不动就要冒火、动不动就要冒险的年轻人了。在他那卷曲蓬乱的头发下所隐藏着的躁动不安、稀奇古怪的思想说不定真的可以碰撞出灿烂火花。

当他听说在怒江上游一个冰雪湖泊中还沉睡着一架驼峰坠机时,野心勃勃的计划就在他反常的脑袋中萌发了。记得就是在返昆的路上他就断言,这架飞机已经"是他的"了。他要寻找资金组成探险队,"叫潜水员到那里打捞",然后和我一起分享收获成果的喜悦。当时我不住地点头赞许,一副对他的梦想早有洞察而又宽容的态度。

后来,不知他用什么花言巧语居然说服了同事和领导,说动了赫赫有名的TCL电子集团提供赞助,然后纠集了一帮人马,挥舞着在我们看来是天文数字的50万元的支票,气势汹汹地从广东和湖南杀将过来,在昆明进行了近乎于丧心病狂的装备大采购,到海军研究所雇请适应高原潜水的专业高手,并亲自穿上五颜六色的潜水服纵身跳进澄江抚仙湖进行适应性训练……

直到这时,轮到我目瞪口呆了这个家伙真的要征服我们的高黎贡山,将疯狂的计划付诸现实!?有人说我这是将云南独一无二的人文资源出卖给外人,而我不以为然,反倒认为这是云南进行类似考察的一种可供效法的模式。

一切都进行得紧张而又井然有序,就连在昆明到六库的路上看到一个农村少年手拿一架小飞机,都仿佛是特意安排给大家的一个惊喜,感觉是那样美妙。

一个目光善良、表情木讷的农村孩子,从山里赶着一队小小的马帮来到路边歇息,这个我们常见的情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特意停下车来拍照。温顺可爱的小毛驴局促不安地躲到了生性相同的小主人的身后,使我们看到了少年手里拿着的一架小飞机。

云南航空公司送给旅客的小飞机模型本来是一个普通的礼物,但是由一个云南大山的少年若无其事地拿在手里把玩,又被一路风尘不远万里从外省赶来进行吉凶未卜的"驼峰坠机探险"的记者看到,这简直算得上一个"伟大的发现"。

不久,队伍欢乐的气氛就被一个突发事件打破了,而且几乎使行动天折。在怒江州ZF为探险队壮行的酒会上,接到了美国导弹袭击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消息。高举酒杯的宾主双方刹时哑然无美国导弹是误炸还是蓄谋,美国官员是马上道歉还是拖延抵赖,我们的行动是继续进行还是收场,在以后的几天里,这一系列的重大问题在探险队里炸锅了。观点的对立形成了势不两立的阵营。有的人表示美国导弹袭击了我们的大使馆,我们就没有必要像寻找祖坟那样去找他们的破飞机,而是马上收拾摊子打道回府;有的热血沸腾,扬言要到科索沃当雇佣军打击美国佬;也有的说轰炸大使馆和为了给中国运送抗战物资飞越驼峰本来就是两码事,就像蝴蝶和骆驼一样,不能扯到一起。

最后,拿不定主意的广州记者悄悄给上峰打了电话,请示下一步的行动。领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醒下属应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计划得以继续,但只能低调处理。本来一次具有"伟大意义"的探险行动被远在天边的美国佬一炸就变得不合时宜,要征服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湖泊的悲壮也显得有点滑稽。

队伍长龙般一字排开,向着西面高黎贡山脉一座碧雪透亮的山峰前进。在我们的东面是怒江,青藏高原上的雪水一路奔腾咆哮地冲泻到这里,却被突然隆起的两尊巨大的石山堵截在狭窄陡峭的深谷里,江水发出的轰鸣仿佛是一群受伤的豺狼虎豹突然冲到栅栏下所发出的复仇的怒吼,震耳欲聋、动人心魄! 当地人叫这里为"石门关"!   
 

5月14日,丙中洛野外某地。

很早就被民工们劈柴烧饭的声音吵醒了,实际上我们没有叫他们民工而是叫民兵,这不仅是因为要拉拢他们而要叫得好听一点,而且他们大部分人的确是民兵,是被乡ZF成建制的叫来工作的,这样便于指挥调度。

28个民兵分别来自傈僳族、怒族、藏族、白族和独龙族,分为3个班。一到宿营地,他们马上就听候排长的发落调遣。排长是乡里的藏族统计干事,名叫洛桑,24岁。他发布最简单的命令都显得繁文缛节,因为他要使用五种语言,还不包括用汉语给我们汇报。

"一班砍柴,二班烧水煮饭,三班搭帐篷!"   我们的帐篷是用折叠铁棍支撑起来的那种标准的探险旅游用的韩国尼龙帐篷,有两人用的,也有多人用的,撑开后像是雨后妖艳的毒菌好看而不受用。而他们却很简单地用两根棍一竖,中间支一根横杠,在横杠上搭上塑料薄膜,塑料薄膜两头用石头压住就大功告成。

以后几天我们都要到临睡觉时,才钻进我们的帐篷里。这是因为在大棚里,能和他们围坐在一堆簧火旁,冒着熏得人睁不开眼的浓烟,大口喝着廉价的包谷酒,天南海北地瞎扯,或跟着他们吼上两句赞美家乡或爱情的山歌很是开心过瘾。

上山前,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文史馆的包秀芬说要为我们准备50公斤白酒,"一百斤!?"队长小赵显得非常吃惊,这倒不是吝啬花钱而是要白白增加两个劳力。了解民工习性的包大姐很严肃地说,工钱可以少给,但是酒不能少。酒对高寒地区干重活出远门的人来说,其重要性就好比我们的帐篷睡袋、GPS和卫星电话!

以后在整个探险期间,无论是中途休息还是准备宿营,对民兵们来说,第一件事就是喝酒!卸下沉重的背篓,湿漉漉的汗水都顾不上擦,就忙着找酒。

他们拿着吃饭的家伙排成文革时买定量肉的长队,洛桑一边监督一边唱名,两个酒保一个小心精确地倒酒、一个在名单上画勾。我们懒散地坐躺着,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庄严动人的场面。
 

5月15日,迪千当大本营。

"蓄谋已久"的探险刚开始时的兴奋早已过去,一路都是爬山,我感到早年在部队拉练时苦不堪言的经历在过去了20年后又可怕地回来了。沿途队员们欢快怪叫,我却保持沉默,专心致志地走好每一步路。我对爬山太有经验了,那就是不能激动不能悲观,不能快也不能慢,这样也许可以产生一种惯性而保存体力。

然而队伍还是慢了下来,中途休息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民兵每人大约负重30-40公斤,是我们的几倍。看着他们脸上豆大的汗珠掉在地上,我意识到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感到累了。

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走出了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来到了高黎贡山山脉上一处平坦开阔的小河谷,大家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远方雪山壁立,瀑布从天而降,峭壁欲刺苍穹,针叶树林傲骨苍劲。眼前河谷长满青草野花,枫树红叶洋洋洒洒,溪水潺潺,阳光明媚,成群的牛马吃草玩耍,可惜没有听到牧童的短笛。

民兵们说这里是他们的公共牧场,农闲时,各家的牛马会自己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享受天伦之乐,若干日子后,又会自个儿寻思着回家干活。主人偶尔来给它们喂点盐水,训斥一下那些没有记性的家伙。从来没有发生性畜丢失被盗的事件。

大本营就扎在这里,明天就要翻越雪山去寻找迪千当湖。

河谷一处有许多倒毙的大树,树梢全部朝着下游方向,粗糙的树皮早已脱落风化,裸露出白骨般的树干,其中有几棵树的树梢好像在躺倒后又向上撑起,这是撒手而去之前的挣扎,表明这里曾经山洪泛滥带来死亡劫掠。我在想,无论人类是否存在、是否知道、是否参与,生死都在各个角落搏斗。

单个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像被洪水肆虐的树木,死前昂起高贵的头;像瞬间凋谢的野花,尽情享受释放的娇艳和灿烂;或仅仅是大自然没完没了生而复死的运动链条中身不由己的一环;还是像怒江水被锁在幽谷里忍受孤独,然后再到下游窥探抚摩傣女的胴体,最后匆匆注入大洋了此残生?
 

5月16口,迪千当湖。

大自然造物精灵鬼使神差,使得这里万籁俱寂三面环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偶尔崩塌滚落谷底化为清澈透底、寒气渗骨的湖水,又沿着低洼的一面流淌,流速缓慢。由于干百年的冲刷,铁灰色大青石裸露在外棱角分明鳞次叠嶂,从下面看像石匠雕琢的通向来世的天梯石阶,湖水由此一叠一叠洒落下来。

迪千当河谷海拔3080米,迪千当湖海拔3760米。尽管向导一再告诫路程"恼火",但是队员仍然成竹在胸跃跃欲试,因为只有68o米的落差,直线距离不到800米,攀登距离也不会超过2000米。跌落下来的湖水就挂在帐篷上,近在咫尺。用一天的时间到那里,就像小菜一碟。昨天我还在想,为什么不到湖边再安营扎寨,这样可以节约一天的时间!

结果我们整整用了5个小时,才沿着瀑布一侧爬了上来,其艰难程度非言语所能描绘。我们个个壁虎般呈"大"字贴在几乎是如度的岩石冰雪上,根本不敢回头领略河谷的美景。相比起来,前两天的行军只能算是散步!

来到湖边,还没有放下行装,湖南经济电视台的记者就来采访了,问我是否相信那架神秘的驼峰飞机就在湖底沉睡。这里美轮美奂,震耳欲聋的瀑布跌水代替了死般的寂静。如果一定要死,这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地。所以我说:"我相信,因为死在这里可以净化灵魂,而且距离天堂很近!"

怒江人都知道有一个湖泊里有驼峰坠机的传说,甚至外地人也多有耳闻,有记者声称自己在二十多年前亲眼所见,但记不清具体位置。在制定探险计划时,湖泊位置由包大姐落实,我最后敲定。为此她派懂民族语言的干部老张在丙中洛调查多日,最后根据亲眼看见坠机的老人回忆认为可能就是迪千当湖。不过非常权威的驼峰坠机档案--美国陆军空运总队搜索救援中队的"联合部署搜索救援情况"对此地坠机没有记录。我们分析可能是因为飞机坠落湖底救援人员没有发现,而将这架飞机列入失踪之列。

在丙中洛,乡ZF专门请来许多老人、猎手为我们讲述一些传说。直到这时,我才感到,原来认为清晰准确的日标突然模糊不清了。这里有大小不同的几个湖泊,相互距离在2-4天的路程之间,坠机具体在哪一个湖里,众说纷坛,在湖里看到了什么也是人云亦云。虽然许多老人都提到过不止一架坠机,但是亲眼所见"湖泊中好像是飞机翅膀或者尾巴翘起"的老人却没有到会。说他在乡里等了我们几天后就回家了,而他家距离丙中洛有几天的路程。中美关系风云突变,我们不敢久留。老张十分肯定地说就是迪千当湖,并且推荐两个傈僳族猎人作为向导。
 

5月17日,迪千当湖。

大清早我独自偷偷起来,围着湖边转悠。昨天电视采访是个不祥之兆,他们似乎在为探险的失败寻找罪魁祸首。所以我不敢怠慢,必须赶快找到诸如失落在湖边的**、皮靴、飞行帽,刻在岩石上的"HEIP(救命)",最好是完整的日记等毋庸置疑的证据,砸在他们的脸上由此来证明我的正确。

湖面上的浮冰使我心跳加速,认为是传说中"翘起的飞机翅膀或尾巴"。但除了几棵孤苦伶仟的老树、一些乱石、低矮的苔药和几只土拨鼠之类的小动物外,我一无所获。

这里的位置是:东经98度3l分36秒,北纬27度58分30秒。湖面长八百多米,宽约七十米,呈南北走向。迪千当湖当地人称鬼怪湖,说是来到湖边只要高声喧哗,顿时天空翻云覆雨,湖面旋涡沸腾、妖声四起。更有甚者称亲眼见到湖中有巨龙怪兽。张副乡长对此嗤之以鼻,说不过在高山上声音会引起下雨冰雹却是真的,因为雪山上湿度很大,声音的震动使空气中几乎饱和的水分子产生碰撞摩擦而坠落。

民兵告诉我们,临行前,各家老人都不想让年轻的后生跟随我们来这里作孽惊动神灵,说是来世必遭报应。由于这个原因,民兵中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最多。请"上帝的子民"来对付"东方的鬼神",也不知是哪个想出来的。

不知是否是因为我们的嘈杂声的缘故,昨晚今晨的确风雨交加,民兵们窃窃私语似乎信仰都发生了动摇,议论着是否来点仪式求老天宽恕,我们连"潜水 "二字都不敢挂在嘴边。但到了中午天空放晴,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潜水人员的身上。他们一路享尽各种"贵族特权",就差没有抬着他们上山,现在是骡子是马,大家拭目以待。

3条好汉一点儿也不含糊,组长耿卫走到小马跟前耳语一番,师傅贺杰为他整理行装,他将光荣让给徒弟。一碗姜汤老酒下肚,"我去了!"特种兵出身的马虎城高叫道,民兵们抄着手站在一边,队员拿着家伙准备记录激动人心的一刻,我异常感动、不能自已。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妖孽作怪,无论小马如何扑腾,还是没有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贺杰悄悄告诉我,水面温度是6℃,潜水书上说在5℃的情况下,人在水里的生存极限是14分钟。看来小马只能上岸。

老将耿卫准备下水,大家把镜头对准了他,这是最后的希望。他将干湿两套潜水服一古脑地穿在身上,为的是尽可能在冰水里呆长一点。

说他是老将,主要是指他的潜水生涯和在同行中的影响。他实际上才三十来岁,在海军搞科研,风风雨雨摸爬滚打十多年。转入文职后在澄江抚仙湖度假村开办了小有名气的"中尉潜水俱乐部",江湖人称"水鬼老耿"。近年来师徒3人开着切诺基走南闯北,水下焊接、爆破、打捞沉船干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练就了铁打的身板虎豹的胆。和他们交朋友可以将假面具留在家里。据说他们在抚仙湖底发现了古城、在洱海模到了一架飞机都不肯向传媒公开。

耿卫事后说,查遍了中国的专业潜水历史,他们都没有找到在如此高海拔潜水的记录。他说这是他最可怕的一次潜水经历。水下深绿幽黑,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哪怕是浮游生物。在下潜深度达24米时,一股巨大的吸力,拉着他往湖底一个大洞里钻。在他极力向上挣扎时,湖中深处不时传来好像是山体错位的沉闷呼啸,使他毛骨依然,甚至身后还感觉到一个巨大的物体向他袭来,他看都来不及看就转身按动相机快门,说是为留给后人寻找死因所做的最后努力……

他在水里呆了足足有50分钟,眼看瓶里的氧气就要用完了,我们都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失败。"告诉小赵,让他死了心吧。水里什么都没有!" 他躺在湖面上休息,无奈地说。
 

5月18日,迪千当大本营。

回到大本营后,乱了方寸的队伍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无颜见江东父老备受煎熬的小赵在山上湖边就开始发神经了,说他要率领人马翻越雪山!据说对面还有一个小湖。尽管事前已经访问过那里的当地文史馆馆员成映辉,他捶胸顿足指天发誓,那里什么都没有。那是任何人都望而生畏的岩石雪山,山巅始终锁在浓雾中不露峥嵘,直到现在,小赵都坚信飞机就在那里,因为这里没有。

但头脑正常的人都明白,我们像一掷千金的赌徒,将全部赌注都押在这个湖泊上,一旦失败,都不可能有体力和士气再去征服其他的湖泊。680米的落差使人人感到恐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到木里加杰去,那里传说中的坠机在美国方面的材料上得到了证实,而且还有精确的经纬度坐标。但是那里已经不会有传媒最有兴趣的整架飞机,最多也是一点残片碎骨而已。

为了向上峰和TCL有个交代,监管财政的罗焕灵开始收紧钱袋,珍惜流出去的每一块钢镚儿c他是《羊城晚报》"珠三角"专栏的记者。该报摄影部主任颜长江提议,他们带一队人马到独龙江去采风,这样不仅可以弥补迪千当湖的失败,还可以将庞大的队伍一分为二,变得更加精干。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使我的心情好了一些。"谁说我们失败了?我们证实了迪千当湖没有坠机,考古上经常使用这样的方法,叫排除法。懂吗?"
 

5月19日,木里加杰途中。

赵世龙率领着25人重新踏上漫漫征程。随行同往的有包大姐、两名警察以及部分民兵。我是驼峰坠机"专家",当然只能硬着头皮上,尽管我的年纪最大。虽说到下一站是为了逃避指责,找回脸面,但是我还是满怀信心。

策划这次冒险计划时,包大姐打来电话报告了迪千当湖的位置,同时还说在湖的东面若干公里有一个叫木里加杰的地方,传说有一架坠机。当时我惊奇地发现,后者的位置正好和美国陆军空运总队"联合部署搜索救援情况"中一架驼峰坠机记录的位置重叠:"Type C一46,Number 2409, Home Stations Mo-hanbari(ATC), DateCrashed1 Nov. 43, AircraftFound ,Crew Dead,Crew andplanenloc 27-58 98-24."(译文:飞机型号C-46,编号2409,基地:Mohanbari(印度阿萨姆邦一机场),所属单位:陆军空运总队,坠落时间:1943年11月3日,飞机残骸被发现,机组人员死亡,人员和坠机地点:东经98度24分,北纬27度58分)。

迪千当河谷的位置大约是:东经98度33分39秒,北纬27度59分27秒。也就是说,二者距离很近。

在寻找驼峰坠机的过程中,我的经验是美国方面的档案记录绝对可*,而当地老百姓的传说除非是有飞机碎片,否则不能绝对相信。但是这样的传说也不能不信,只是对飞机坠落的地点、时间和坠落经过要进行非常严格的调查,有时候一架坠机就会产生几个不同地点、几架坠机的传说。

寻找坠机主要是根据当地人最近对实物的发现而进行的。如果只是根据当地人古老的传说,没有实物,就必须事先进行调查,包括查看美国方面的记录。如果仅仅根据美国方面的记录就进行寻找,可能坠机旱已被人清理干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地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坠机,说明这架坠机至今都可能没有被发现,但是这样的地方往往是人间绝地。如果当地人的传说和美国方面的记录重叠,那是最可*的。

迪千当湖的失败就是我们没有面对面地听那些亲眼看到"飞机翅膀或者尾巴"的老人述说,然后再进行科学的分析就贸然上山所致。

在丙中洛乡,包大姐、小赵、向导怒族猎人李汉连和我跟随着老张,找到了藏族老人达古。老人今年72岁,不懂汉语。在这里我再次听到了神秘的美国传教士莫尔土的故事。

按照他的说法,时间是在1945年六七月间,传教士莫尔士先生和保长李加荣,号召教民保丁上山到木里加杰,救护盟国飞行人员和清理坠机现场。达吉和许多人都随着莫尔士的两个儿子上山了,而老莫尔士则坐镇指挥。他们从丙中洛出发,在山上任了几天,返回用了两天。当时飞机是从西往东飞,也就是从印度飞到昆明。飞机在飞越一个垭口时左翼撞到了山岩上爆炸起火,美国飞行人员的尸体,一具挂在山岩下的树上,一具掉到了瀑布冲刷的小河沟里,还有一具他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掉到河沟里的尸体被水流冲到岩石缝里拿不出来,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弄出来的。尸体就埋葬在附近,具体位置是飞机撞击的山岩下面的瀑布旁边,南面下方有一棵5-6丈高、4个人才抱得过来的大冷杉树,当时四周的许多树都烧死了,现在可能又长出来了。坟堆旁边没有岩石,因为当时他们想找石头做记号也没有找到。飞机上运载的是枪械、子弹和棉花,当时他们把这些东西用马驮着回来交给教会。四周都是子弹和飞机碎片,后来有人来背"飞机铁"。

随后,老人用他们之间才能听懂的语言将坟墓位置详细对向导做了交代,同时要他的儿子阿新和我们上山,完成他的未竞事业。
 

    5月20日,木里加杰。

干菜和萝卜早已吃光,只剩下火腿,民兵们好像很乐意受用,否则他们早就摘野菜了。野菜唾手可得,而我们却不认识,也没有力气弄。我空着肚子借酒浇愁,想着鬼怪湖的失败。

我们在高黎贡山脉最高峰嘎娃嘎普雪峰下的垭口安营扎寨。雪峰海拔5128米,高耸入云,透着对生命的蔑视。据说顶峰从未有人光顾过,被视为神山。大家都跑去和神山合影,警察小廖说,山上有一只受伤的狮子,有人在半山腰看见过,当地人都知道这个传说。我听着分明就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笔下的乞力马扎罗雪山的故事,一股寒气倒流,因为书里的主人翁就死在山下。

来到一片枯黄的草地,就和电影里红军走过的一模一样,脚踩在上面渗出的污水"吱吱"作响c没有树林灌木、没有彩云阳光,一丝悲凉凄苦涌上心头,占据着退想的空间。

进入一片雪海,和身边的浮云浑然一体,像是天神腾云驾雾,也像是排队进入了大澡堂子。雪面的倾斜度很大,如果打滑跌跤,就会滑到几百米的山下。民兵说在雪地里行走,要快步或者小跑才不会打滑。我哪里有这样的体力,开始掉队了,远远脱离了大队,包大姐陪着我在最后。

木里加杰在怒语中是三角地带的意思,我们现在是从捷径到那里。民兵们一直担心这里有雪崩,过不去,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必须走一个夹角才能到达。所以必须快速通过!

前面的山颠薄得就像刀刃,两边都是雪壁悬崖和万丈深渊。人们一个一个从只有几尺宽的"刀刃"上通过。站在上面狂风呼啸,两腿发颤。

过了这个山巅,民兵们扔下背篓,一窝蜂地跑到一边观看。山下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童话般神奇的独龙江奔腾欢唱。我非常激动,凝视着眼前的希望。
 

5月21日,木里加杰。

高黎贡山相对高差大得可怕,清早队伍下山"一泻千里",走在最后的我掉进杜鹃灌木丛中不能自拔。填满肚皮的山茅野菜瞬间消耗殆尽,苦不堪言。

这时已经到了谷底的人都抬头看着行动迟缓的我在半山腰,好像是在嘲笑。我气急败坏索性停住了脚步。他们指手划脚像在呼喊什么,杨新仁和廖建庚两位警察也持枪跑了上来。我不以为然,故意慢慢地到了山下。他们才告诉我,当时离我仅仅只有一二百米处,有一头千斤黑熊步履蹒跚地朝我走来,由于熊是国家保护动物,也由于受伤的野兽更加凶残,所以警察不敢开枪。当时的情形真是危急。后来狗熊被吓跑了,而我听了却都没有表示惊讶,极度的疲乏已经使我对一切恐惧和危险都麻木了。有时死亡并不是一个人最糟的选择,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虚惊过后,大家来到一条小溪边一个巨大的石头下面,向导说,这里可能就是20世纪50年代一个独龙族铁匠秘密来此利用飞机残骸打制各种用具的地方。果然,在呈黑色的焚烧过的残遗物中,民兵发现了一块印有"GB35424"字样和类似"#"符号的铝合金碎片。不容质疑这就是飞机碎片。

大家一片欢呼,信心大增,都相信藏族老汉所说的"瀑布边大树下"的骨骸埋葬地和传说的溪流中的飞机发动机就在附近。队伍开始放羊似地漫山遍野地乱跑,人人都希望抢夺重大发现的头功。

我孤身一人坐在溪边养精蓄锐,等待消息。雨越下越大,漫天的浓雾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几米开外什么都看不见。很长时间过去了,仍然不见任何踪影。这时我感到了孤独和恐惧,如果他们直接回去,那么我怎么办?我并不害怕死亡和猛兽,但是害怕孤独,我知道如何回去,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回去的勇气。那是一种从来没有的经验,感觉一点也不好玩。

我拼命呼喊赵世龙,怪异的回音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得很远……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刻,浓雾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猎人不会抛弃同伴。

由于队伍完全乱了,他们在该返回的时间内一无所获。小赵大发雷霆,大家惭愧地低着头。在原始森林里探险,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因为不可能有机会再来。雨越下越大,刚才还是潺潺流水的小溪现在湍激翻腾。亚热带可怕的雨季提前到来了。我和大家在风雨中默默看着肩负重责大任的赵世龙,他忍受着必须马上做出继续寻找还是撤退的痛苦抉择的煎熬。我一点也不羡慕他,而是理解他、同情他,甚至有些担心他。雨水沿着他的头发流下来,他一动不动地沉思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他仰天长叹,不得不宣告行动失败--在一只脚已经跨到了胜利的门槛上宣告失败!
 

5月22日,丙中洛。

我们落荒而逃,马不停蹄地一口气跑到了丙中洛!计划四天的路程一天走完,甚至当地人都必须用两天。开始时谁也不敢相信,然而无情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们必须赶在季雨到来之前赶到丙中洛。在归途中,有时候我真想大叫:"主啊!救救你的子民吧!"

从昨天下午起,雨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大家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开始了创造奇迹的一天。

我们有时是顺着小瀑布的石阶下来,雪水酣畅淋漓地顺着脖子穿透全身,渗骨寒心。当迈着沉重的双腿膛涉本可以跳过的小溪时,我在想,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休息烤火!但是我们不能停步,暴风雨就在眼前。

如果走错了路,哪怕只有几米,我也十二分地不愿意返回,感觉自己吃了天大的亏。体力严重透支,甚至可以感觉到急剧跳动的心脏开始无情地搜刮榨取每一块平时养尊处优的脂肪。在行走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盘算着如何节省体力,我甚至不回头或者朝两边观看,只是眼珠来回转动。

看着前面包大姐打着绑腿快速移动的翻毛皮鞋,活脱就像当年在缅甸密林中败退的日本兵。据说现在日本人要形容某人狼狈,就说他像从"缅甸逃回来的士兵"。一个日本老兵告诉我,在现代日本词典里,有一个专用名词,那就是"白骨小道",是指他们在缅甸败退逃生的小道。其实,在这些小道上,来来回回败退逃生的何止日本人?还有英国人、美国人、缅甸人、印度人和我们中国人。眼前这条让我们痛苦挣扎,泥泞不堪的小路,就留下过中国远征军散兵游勇的足迹,其中只有8人成功地跑到了丙中洛。这是包大姐在山上的第一天说的。

在最最困难的时刻,一位傈僳族猎人询问小赵,他是否可以把小赵的摄影包放到他沉重的背篓上。小赵十分感激他。而我一开始就是两手空空。

每个人都顺利地过了一座独木桥,我却死活不敢过,尽管洛桑说背着我过。我想起了足球中的一句解说词--疲劳会使动作变形,所以还是不敢过。只好由公安廖建庚陪着我绕远路,我们落到了最后。小廖是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公安局外事科的,他说能到"鬼怪湖"是他多年的愿望,而身为稽毒队长的小杨坚信一定能找到埋葬美国飞行人员的地方。他们都保持着山里人的朴实善良。

在慢慢降临的黑暗中,我似乎触模到了"死亡",它使我的手指冰凉麻木,而且这种感觉已经开始向上延伸到了臂膀,爬在地上喝完水就无法站立起来,四肢不听使唤、意识开始模糊,走着走着就要倒下昏睡。我隐约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就使劲摇头来驱赶"死亡"。

远方丙中洛昏暗的灯光模糊晃动,直到现在我都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在返回六库的路上,我平静地注视着怒江。我原来一直认为对怒江是非常了解的,这不仅是因为我早年就在滇西从军,而后又在此经商,也不仅因为我一直在研究二战时期滇缅公路的历史、寻找驼峰坠机,所有这些活动都和这条江紧密相连,而且我甚至还跑到了缅甸看到过她的下游,那是在缅北重镇滚弄,怒江像一条随风飘动的绿色绸带安详地穿过中国人援建的大桥。境内外的汀两岸都居住着傣族或者叫掸族,人们把以苗条淑女为代表的傣族形容为"像水-样的民族",可见也是受到了他们旁边看似平静的怒江的影响。

据考证,数亿万年前,向北漂移的南亚大陆板块和欧亚大陆板块发生激烈的碰撞,前者插入后者下面使之隆起,形成了"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

而南亚板块的东面在和欧亚板块相撞时却是相互挤压,使得地球表面在这里出现了密集的皱褶,这就是横断山脉。

冰川期后,地球表面的温度逐渐回升,储藏在青藏高原的冰川开始融化,一部分沿着横断山脉的缝隙泻流进入印度洋。由于板块挤压,所以这里陡峭的山势特别狭窄,而冰川的流量又特别巨大,故而人们将这里的一条河流称为怒江--可谓"喷怒之江"。

由于这里独特的环境,使得坠落了半个世纪的飞机,许多至今还完好地被"冻结"着。我们为了寻找坠机在南北走向的横断山脉东西穿行,困难可以想象,甚至无法想象。

十一年前的一次驼峰坠机大规模搜寻活动纪实,赵世龙任队长(戈叔亚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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