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0年8月15日凌晨,寂静的东京站月台突然驶来一列老旧的列车。车上满载“二战”期间葬身在南太平洋的一队日军亡灵,在“终战”周年纪念日之际,他们得以重返故土,要在天亮前的短短几小时内见证祖国65年来的沧桑巨变。
他们集体来到天皇所居的二重桥畔,跪拜深宫中那个早已物是人非的精神主宰者;有的来的靖国神社,见到在庭院内游荡着念念有词的昔日战友,遭遇只敢乘夜暗前来参拜的政客而大感愤慨;有的伫立在从军前未完成的画作前,竭力探寻昔日恋人的影子;有的重返家中,和业已失明却守候一生的女友奏响久违的协奏曲;有的则见到了曾经青春美丽,如今却成为“植物人”终年躺在医院里的妹妹,目睹了不孝的外甥的冷酷无情……他们曾为了祖国的荣誉奔赴战场,如今心中却思绪万千。这,就是日本电影《归国》的故事梗概。
据介绍,该片系根据已故作家栋田博1955年发表的短篇小说《来自塞班岛的列车》改编。栋田博是战时受日本军方“嘱托”的“从军作家”,战时曾为日军的“征伐”大唱赞歌,战后发表的这部作品仍流露出对战败结局不太甘心的味道。55年之后,看中这个“穿越剧”结构的电影导演鸭下信一、编剧仓本聪等再度演绎,安排这队葬身南太平洋而无法归国的所谓“英灵”,穿越时空回到繁荣昌盛的今日东京,借着东方文化中的所谓“死者为大”,对当下的“和平日本”予以审视和批判。
因为是随运兵船葬身海底,因此不能以“英灵”名义正常入祀靖国神社,是该片结构设置上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噱头。实际上,按日本相关制度,只要是“荣誉”的阵亡,海水再深也会不影响“英灵”入祀。但编导们显然无意对编圆细节再费劲,反正目的是安排他们归国大作文章,以死人教训活人。
在东京本土,还游荡着两个特别的鬼魂,对这批归来者充当“接引”和“导游”的角色。随军记者立花,是1943年秋“学徒出阵”中的一员,在大学时从左翼青年到被“特高课”修理而洗心革面转向右翼,曾告密同学的反战活动,是一个被人所厌恶的投机分子。上战场后,是在逃跑中被美军飞机炸死的,因“死得不体面”而成不了“英灵”,只能作为“普通亡魂”游走在东京。在靖国神社庭院里游荡的那位叫志村的士兵,也曾是一位做过演员梦的大学生,从军后被安排担任战地书信“检阅者”(审查员),曾粗暴地毁掉无数内容不符合战时思想意识的战友家书,这位言行极端的“心灵警察”因遭战友报复殴打而悬梁自杀,死后也不能入祀靖国神社,只能在神社庭院里继续接受灵魂惩罚,永无休止地背诵那些被其毁掉的战友书信,包括其本人也未能寄给母亲的家信。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口袋里揣着一团绳子,神经质的大声朗诵,此人成为靖国神社庭院内的一景。
两个战前曾是艺术院校大学生的少尉,是在众鬼魂中被格外聚焦的核心人物。主创者把他们塑造得较一般人高尚纯真,前画家尚未画完女友美丽的裸体,前作曲家尚未与女友完成大提琴、钢琴的二重奏作品,都被迫应征入伍。尽管可以托人“走后门”,比如分到不参战的军乐队,但当事人高姿态地放弃了,因为那会让别人替自己承担责任。如今,前画家只能伫立在女友模糊的裸体画前追忆往昔;前作曲家却有些幸运,因为战时以巧妙方式密写的一封给女友的信被那位书信“检阅者”志村放行,收到信的女友因有心灵寄托而独身守候一生,终于迎来了团圆的一刻,尽管此时已经是耄耋老妪。此处表达的,仅是对这些有才青年早早凋零的深深惋惜。
这队鬼魂的最高指挥官、少校队长,回到了故乡早已荒废的老屋,拂去尘埃翻检故去亲人的遗照而嚎啕。忽然又听到了昔日上司的哭泣,那位已经捱到了102岁、已是苟且残年的上司,战时是一个懦夫,本来应是自己带队赴冲绳送死,却借口身体不佳让少校成了替身。虽然后来升官当了将军,战败后却彻底丧失了精神支柱和做人的尊严,年年八一五之夜在后院点起“迎灵火”,向葬身海底的部下谢罪,只求早点死掉,却已连自杀的能力都已丧失。默默看在眼里的少校,似乎原谅了昔日的上司。此处赢得观念上风的,是所谓“忠于职守”而“勇敢赴死”。
由北野武饰演的士兵大宫,在游魂记者立花引导下在医院看到了自己当年捧在掌心、如今却被儿子抛弃的“植物人”妹妹,并在立花挑唆下来到外甥的办公室,愤怒地用身上的老刺刀刺死了外甥。这位外甥被刻画为攀高枝“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但又是在日本建设中担任内阁首席金融顾问的大人物。这位“运作日本”的人,显然成为影片中今日日本主宰人物的具象。杀死外甥还不够,当因此举无法回归本队,将与志村一样永远踯躅在靖国神社院外,遭遇前来质问舅舅“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外甥,大宫仍愤怒不已地把外甥掴倒,直到外甥被迫承认自己丧了良心,并舔着脸说多年未挨打,这记耳刮子终于把自己打清醒了。此处占得道德高位的,貌似是所谓“传统伦理”的霸道复归。
凌晨4时许,鬼魂们按约定在东京火车站集合准备返回。少校队长因大宫这个死鬼失去了归队资格而迁怒于挑唆者记者立花,电影的主题在少校愤怒的站台训话中得到最充分的表达:“……那时候俺们很穷,但有一个词叫‘贫幸’——贫穷并幸福着,你这兔崽子理解吗?今天日本再富裕,丧失了这些有什么值得自豪的?”集结号吹响,汽笛一声长鸣,鬼魂们又坐火车回南太平洋了。
那么,归结一下这些死者对现实的所谓拷问和批判吧。批判了什么?批评了代表政府的政府高官不敢堂堂正正地参拜“靖国英灵”,只能迫于国际舆论偷偷摸摸,这算最强音了;其次是宣扬个人意义上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忏悔的懦夫将军和背诵家信的志村两位就是“报应”;再其次,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今不如昔的九斤老太之叹了。有没有一丁点儿对于发动侵略战争的真正反省?没看到!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