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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斗争四年的回顾
来源:广州抗战文史   2018-03-31 11:40:59

何君侠

  我原是中共地下党北江特委领导下的一个武装工作干部。1941年春,我意外地受命回到了日本侵略军铁蹄蹂躏下的广州沦陷区,在夜气如磐中又度过了四年的斗争岁月。

  广州是我世居之地。沦陷前我离家在中共佛山支部工作。三年后再回广州,已是河山非旧,举目颓垣断壁,一片荒凉!我家附近的繁盛街市,已变成一个一个的大瓦砾场,如果不是在长堤猪栏当卖货手的堂兄带路,我恐怕会不识路回家。原来广州沦陷前夕,日军尚未入城,守军早已闻风先逃,广州顿成“真空”,土匪乘机大肆抢劫,日本兵进城后更是奸淫焚掠,无所不为。全市各个交通要道、珠江两岸码头、海珠桥、河南的马涌桥等地,都有日军把守,中国人经过,必须向日军鞠躬,稍一怠慢,就遭摔打在地,尤其令人发指的是,妇女经过要脱衣检查,受尽凌辱。1943年广东大旱,日军搜劫粮食,造成广东大饥荒,广州更是米珠薪桂,市民只能吃稀粥或以菜当饭,有些连粥、菜都吃不起的,就无可奈何地迷信“辟谷符”,说烧符吞服可以充饥,结果,当然只有死路一条而已。因此,除遍地饿殍外,常见一些濒于死亡的饥民,匍匐街头,哀号求乞,但不论商店或住户,都不让他们爬近自己的门口,因为日伪规定,谁家门口有死尸,谁家就得负责收殓。海珠桥脚有几个桥洞,不少自知行将饿死的人,拼命爬了进去呻吟待毙。人们把这地方叫做“升仙亭”。其次,弃婴很多,有的挂在树上,爬满苍蝇蚂蚁,奄奄一息,令人目不忍睹。沦陷前110万市民的南国名城,这时已无异于人间地狱。

  广州沦陷前夕,为了保存力量,中共党组织和进步群众都撤离广州。直至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帝国主义对蒋介石加紧诱降,鼓吹汪蒋合流,联合反共,对占领区则采取“怀柔政策”,宣传建设所谓“王道乐土”,在大城市中,公开奸淫抢掠的暴行有所收敛。逃离广州的市民,陆续有些回来。后来市面逐渐出现“繁荣”,尽管不少贫苦人民挣扎在饥饿线上,而茶楼、酒馆则颇兴隆,赌场、妓寨就更加旺盛。就在市民陆续回市之后,中共北江特委、东江纵队、珠江纵队都先后派党员回广州进行工作。北江特委沦陷区工作委员会则早在1941年前就建立起来,由王磊任书记。1942年初,北江特委领导人之一的邓础伯来广州召开沦陷区工委扩大会议,传达特委指示:为了贯彻中共中央在沦陷区要“荫蔽精干”的方针,决定撤销沦陷区工委,改为特派员制,仍由王磊任特派员。我则打算前往珠江三角洲的一个武装中队工作,但因情况变化,又未成行,以后就一直留在广州沦陷区工作。

  留在广州沦陷区工作,开始遇到很多困难,首先是人事沧桑,过去的青年朋友都离开广州,社会关系寥寥无几;其次找不到职业,生活极成问题,又因粥菜当饭,得了水肿病难于活动。1942年下半年病好后,借了些钱在我家附近开设一间小文具店作为掩护,逐步开展工作。1943年初接到粤北省委被破坏的消息,国民党统治区暂时停止党组织活动,但在我游击区及日伪占领区则照常活动,故我的工作不受影响。以后王磊调职,北江特委书记黄松坚来广州检查工作,决定由我接替王的工作。

  当时党中央指示,在国民党统治区及日伪占领区党的工作方针是:“荫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我从王磊接过来的党员只有几位同志,一是陈玲(现名陈新),正在广东大学(地址原中山大学)念书;一是林照明(现名林绍仪),正在洪门小学当校务主任;一是庄碧君,在省立第二中学念书。除林外,都是女同志。鉴于党的力量薄弱,日伪统治下斗争环境恶劣,遵照党中央上述指示的精神,决定如下工作方针:站稳脚跟,建立大中小学的据点,广交朋友,稳步发展组织,把大中小学联成一个活动圈,进一步由学校扩展到社会上去,以便长期积蓄力量,在敌后作深沉、韧性的战斗。我在抗战前一向教书,为了长期打算及加强洪门小学的工作,我也到了这间小学任教。

  洪门小学是洪门会所办的子弟学校,校长陈淑珍是陈玲的姐姐,广东大学学生,只是一个挂名校长,林照明实际成了代理校长。

  洪门会全名为“五洲华侨洪门西南本部”,是日伪利用它为奴役人民的工具。它先由汪伪广东银行行长李荫南任理事长,后由曾当汪伪广州市警察局长、后当伪番禺县长的冯壁峭任理事长。日本帝国主义的法西斯统治下是不准成立工会的,为了达到控制工人的目的,洪门会便成立各个行业的工人休憩室,以代替工人组织。休憩室是日本名称,即俱乐部,各行业工人都被强迫参加,如不参加者不准工作,所以洪门小学的学生绝大多数是工人子弟。洪门小学在泰康路和高第路之间的水母湾,是竹器手工业工人聚居之地,通过学生关系,接近工人群众非常有利,后来我们就是从校内到校外发展党的外围秘密组织——“游击之友”。

  我到洪门小学教书后,知道东江纵队派回来的钟文钜(现名钟达明)曾在该小学教过书,并且是陈玲的入党介绍人。我从佛山沦陷撤退到广宁时,因为同是“抗先”战时工作队队长的关系和他相识,敌后重逢,彼此非常高兴,以后就互相配合开展工作。钟的爱人经常来往于广州及东江之间,秘密带来东纵的《前进报》及宣传品。在钟的协助下,我们便决定在洪门小学建立秘密印刷据点,用油印复制东纵的《前进报》及宣传品,一部分给钟所领导的同志散发。洪门小学作为秘密据点很有利,洪门会因陈淑珍的父亲是伪增城县长,故对她极为信任,很少过问洪门小学的情况,日伪亦从未进来搜查过,比较安全。洪门小学高年级学生年纪较大,我们在学生中发展了党员何福和(后撤往东纵,在司令部工作),及“游击之友”多人。秘密印刷工作也是林照明领导学生中的“游击之友”搞的。后来又发展了青年女教师张竹筠为党员,陈淑珍也成为“游击之友”。

  我的第二个活动据点就是省立第二中学。在这中学念书的庄碧君虽是新党员,缺乏经验,但年青热情,活动力较强。她与另一个党员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逐步打开了局面,从校内到校外,积极发展“游击之友”,并发展了在电力公司营业部工作的女青年刘×为党员。每逢星期日和假期,她们都在同学家中活动,同读进步书籍及介绍我们复印的《前进报》、宣传品等来教育群众。

  省立二中在水母湾拐弯的素波巷内,距离洪门小学不远,洪门小学的“游击之友”竟然和省二中的进步学生结合起来,组织了一个秘密读书会,并请林照明参加指导。

  我们另一个活动据点就是广东大学。在这所大学中,我领导下的党员,如上所述,开始只有陈玲一人,后来发展了女同学黄莹洁为党员,庄碧君在省二中毕业后也考进了广东大学念书。据她们了解,还有另一条线领导的女党员李×,党的力量本来不少,但广东大学斗争环境比较复杂,日、伪及国民党特务都渗入活动,工作特别需要隐蔽、慎重,所以发展“游击之友”不如中、小学校活跃。为了和农民结合,她们分别与同学一起,在附近农村办起妇女夜校及农民识字班,把活动范围由学校扩展到农村去。陈玲由于在大学时间长、活动多,引起敌人注意,我于1945年夏天便把她紧急撤往东江游击区。

  1944年夏,梁广以地下党广东省委名义找我联系,嘱我通知北江特委书记黄松坚来广州在我家接头。我用预先约定的秘密通讯方法通知黄松坚。后来他们在我家谈了两天,谈的内容是如何在北江大力发展武装斗争问题。现在只记得他们曾谈过邬强率领队伍往北江时联系不上的情况,其余的当时旋听旋忘了。

  黄松坚临返北江时,着我准备回北江重搞武装工作,并带几个党员和进步群众同去。林照明、何福和等知此消息,都异常振奋,每天早晨跑步,锻炼身体。到了初冬,大家正整装待发之际,梁广突然传达省委新指示:为了迎接抗日战争的胜利,准备武装起义,里应外合,配合我游击队解放广州,因此决定我不回北江,继续留在广州参加准备武装起义工作,并详细布置了任务。鉴于我当时的工作基础,多是青年知识分子,不适应新的斗争形势要求,必须迅速把工作重点转向工人方面。当时在业工人都为洪门工人休憩室所控制,梁广知道我的旧友周真正在洪门会当宣传科长,便决定我抓紧这社会关系,打进洪门会核心里工作,以便通过休憩室接近工人群众,建立党的工作基础。

  周真原是电器工人,我在30年代初结识的朋友。“九·一八”后和我一起参加河南精武体育会的抗日话剧宣传队活动。后由我介绍他当农村小学教师,又大力帮助他当新闻记者。抗战开始后,由于他善于钻营,在报界已有些地位。广州沦陷后,他办了《粤星》、《成报》两小型报,销售颇多,获利甚丰。同时又投靠汉奸冯壁峭。冯当洪门会理事长时,便拉周真当宣传科长。冯当伪番禺县长后,又通过周真做生意,大发卖国财。为了打开社会关系,找他叙旧,佯称在内地教书失业回来后,生活困难,请他加以援手。每当见面,他招待十分殷勤,但对介绍职业问题则推三推四。我的政治面目,他不清楚,但我过去的抗日活动,他有所深知,估计他对我怀有戒心,且我的社会地位已逐渐巩固,也不急于求他。当接到省委新指示后,适逢南武中学被汪伪省府接收,改为纪念大汉奸伪省长陈耀祖的“德明中学”,我借口失业在家,饥饿堪虞,催促他帮助早日解决职业。1945年初,他便先介绍我在《粤星报》当记者,然后才又介绍我在洪门会本部宣传科工作。周真对我态度的转变,后来才知道是由于当时日本败征已露,汪伪政权正处在风雨飘摇中,冯壁峭及周真急于准备后路,一方面在番禺县地区慑于我珠江纵队威力,想和我游击队联系;一方面又与陈策(抗战胜利后,陈策任广州市市长)秘密搭线,妄图作“狡兔三窟”之计。周真又曾告诉我,写短评文章时,既不要得罪国民党,也不要得罪共产党。大概由于上述原因,对我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洪门会本部设总务、调查统计、组织、宣传四个科。洪门会对休憩室的控制是通过派在休憩室的指导员进行的,这些指导员都由洪门会的科股长充任。周真虽担任休憩室的指导员,但却很少过问,只由文书代他管理。周真当时所依靠的文书冯某,是余美庆领导下的党员同志。我后来和他接触多了,也知他是个进步青年,对他非常信任,他积极帮助我组织新休憩室。在我打进洪门会后,周真却对休憩室态度积极起来,他向我透露:将来不管国民党回来也好,共产党回来也好,只要掌握了实力,就不怕他们不要你,所以请我代他掌握好现有休憩室,并鼓励我大力组织新的休憩室。这真是“正中下怀”了。在日本投降前的四五个月中,曾组织起机器纺织、机器制造、香烟业等6个工人休憩室,连同周真原来掌握的工人休憩室共有13个(时间久远,有些休憩室名称已记不起来)。从此接近工人群众的机会较多,局面亦逐渐打开。但由于时间短促,只在工人中发展少数“游击之友”,未能建立起党的基础,后来才知道,其他线领导下的党员,也有打进一些休憩室里工作的。

  为了准备武装起义,除进行组织工作外,同时积极开展秘密宣传工作以扩大我游击队的影响。这时正好在西关成立洪门小学分校,由林照明当校长,钟文钜介绍来的党员何杰当教务主任,从东江回来失掉党组织关系的李秀清当训育主任,张竹筠亦调到分校工作,整个分校都在党的掌握中,秘密印刷点便转移到分校来,更利于大量秘密印刷。

  我们秘密散发宣传品采取下面几种方法:1.通过党员、“游击之友”送给亲朋。2.邮寄给经选择的对象。汉奸们接到我们的宣传品都很惶恐,说“‘老八’都知道我住址了”或“‘老八’来警告我了”!3.广州在夜间11时即停电,并实行宵禁,但日本兵只在马路上巡逻,不敢进入横街小巷。我们就在这时候活动于横街小巷中,或在街道墙上,或在厕所里面,以代用品作浆糊把宣传品张贴,纵或遇见伪警,亦可掩饰过去。另外则将传单叠放在当风之处,借风吹散,翌晨人们路过,就可捡到。有一位当伪警察的“游击之友”,曾多次在电影院散发,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我们党员已发展到12人,“游击之友”亦有20多人。由于时间短促,对准备武装起义的贡献不大,加以形势急剧变化,蒋介石在美国援助下,水运新一军、五十四军和沿粤汉铁路派十三军回广州,抢夺抗战胜利果实。武装起义,配合我游击队解放广州虽已成为不可能的事,但同志们却曾以无比的激情,英勇的行动来作过一些准备工作,是值得一书的。

  1945年的夏天,北江特委书记黄松坚派陈长源夫妇(又名陈行之)回广州,通知我恢复沦陷区工委组织,由我当书记,陈当副职,并说形势变化,他即来广州,着我准备。我于是介绍陈到《成报》当校对并撰述。由于陈的生活未稳定,工作又极忙,未及接上党的领导工作。

  日本宣布投降后,冯壁峭因和新任广州市长陈策勾搭上关系,被委任为保安总队队长,周真亦当上该总队的政治处主任。未几,保安总队被调往南海官窑、里水改编。我从王仲华那里已知珠江纵队正在南海、三水一带活动,于是前往官窑,拟通过周真策反一些队伍投奔我游击区,谁知周真手中毫无实力,空走一趟。因为黄松坚约定来广州,又惦念广东大学学生反甄别考试的斗争,稍作逗留,便离开官窑。及抵广州,原来黄松坚已经来了。 

  *作者于1941年由中共北江特委派往广州沦陷区工作,1945年夏任北江特委沦陷区工作委员会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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