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镇位于津浦铁路与浍河的交叉点。上世纪60年代,固镇是宿县、灵璧、五河、怀远四县交界地区的工农业产品集散地,这一区域是四个县的边缘地区,地多人少,距各县县城较远,情况复杂。为强化对津浦铁路蚌埠至宿县段沿线地带的管理,经国务院批准,以固镇为中心,析宿县、灵璧、五河、怀远四县的边缘地区于1965年7月1日成立固镇县。由于建县不久,持续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 就开始了,导致原先一些散存于4个县的关于固镇地区的历史资料和档案没有得到充分整理和移交,所以固镇县相关部门收集到的固镇建县以前的历史资料并不全面。作为固镇县政协文史委的一名成员,当时又在县委宣传部工作,出于工作需要和个人爱好,笔者在工作之余经常收集和整理一些与固镇相关的历史资料。2017年是全民族抗战爆发80周年,固镇抗战资料自然就成了笔者当年收集的重点。2017年初的一天晚上,笔者无意中从网上搜到一篇提及1938年5月19日侵华日军通过施放毒气占领固镇的资料,这让笔者大为震惊,因为这篇文章所透露的信息,无论日军侵占固镇的时间还是手段都与《固镇县志》所记载的有很大差异。《固镇县志》是这样记述的:“(1938年)5月26日,日军航空兵协同地面野战部队未费一枪一弹,从东路侵占了固镇”。不久笔者又从网上搜索到了日本放送协会(NHK)制作播出的《未被审判的毒气战》,其中介绍战后远东审判中调查日军在固镇进行毒气战情况和采访相关人员的视频资料。此后,笔者又陆续从网上搜索或购买到当时报道日军侵占固镇情况的日本报刊和日本侵华期间使用毒气的相关文献资料。通过收集整理和实地走访,大致了解到当年侵华日军在固镇进行毒气战试验这一鲜为人知的历史。
1937年12月13日,日军侵占南京后,为尽快打通津浦铁路线,使南北战场联成一片,日军先后调集8个师团及3个旅团、2个联队约24万人,分别由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和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指挥,实行南北对进,妄图首先攻占华东战略要地徐州,然后沿陇海铁路西取郑州,再沿平汉铁路南夺武汉,从而迅速占领整个中国。中国军队则由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先后调集64个师另3个旅约60万人,以主力集中于徐州以北地区,抗击北线日军南犯,另外部署一部分兵力在津浦铁路南段,阻止南线日军北进,以确保徐州安全,徐州会战就此展开。
固镇处在蚌埠和宿州几乎正中位置,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1911年9月津浦铁路分段开通后,固镇更是战事不断。1912年1月27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的北伐联军在固镇打败张勋的辫子军,史称“固镇首捷”,15天后即1912年2月12日清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宣布退位,这对结束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具有重大作用。此后军伐混战,固镇也一直是相关各方争夺的焦点。
1938年2月2日,日军第13师团占领蚌埠。位于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淮河的北岸、处在津浦铁路线上的固镇自然就成了中国军民阻止日军北进徐州的重要阵地。2月4日,中国第五战区第3集团军总司令兼第51军军长于学忠率第51军和部分地方武装,在淮河北岸蚌埠段布防,奋力抗御日军渡淮,第51军先将军部设在何集(今固镇县杨庙乡境内)后移至固镇。为迅速北上,驻蚌埠的日军第13师团于2月8日向淮河北岸发起了大规模进攻。第51军与日军展开激战,伤亡甚重,被迫于2月11-12日向澥河、浍河方向撤退。撤退期间于学忠急令所属的第59军军长张自忠率部驰援,张自忠到达固镇地区后,将军部设在任桥(今固镇县任桥镇境内),协同第51军在淮河北岸地区顽强抗击日军,至3月初恢复淮河以北全部阵地,形成中日军队隔淮河对峙的局面。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淮河阻击战”,此战共击毙、打伤日军3000多人,沉重打击了侵华日军的嚣张气焰,为台儿庄大捷赢得了时间,对全国抗战形势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毛泽东主席曾在《论持久战》中提到此次战役。
1938年4月,日军第3师团与第13师团换防,进驻蚌埠。5月初,在得知北线日军已经接近徐州后,南线日军迅速抽调精锐兵力,加紧向固镇方向发起猛烈进攻。由森田丰秋步兵少佐任支队长,力号部队(欠野战毒气第13中队)、近卫师团后备步兵第2大队(欠第2中队)和铁道第1联队第5、第7中队组成的日军森田支队,于5月18日拂晓夺取了澥河右岸中国守军的警戒阵地,并于当日傍晚以后,向位于澥河左岸的中国军队主阵地发起进攻。日军森田支队主力于19日零晨0时30分突破寺后集(今固镇县连城镇境内)附近中国守军阵地一角,因处于夜晚,未遭中国守军抵抗,于早晨7时30分,在王庵(今固镇县连城镇浍南村境内)附近渡过浍河,进占固镇东侧地区。
为了不给中国守军准备时间,日军渡过浍河后立即由行军纵队转为展开队形,并于上午9时开始向中国守军发起攻击,当时驻守固镇的是从津浦线西侧地区撤退的国民党第135师第809团一部,他们在固镇东侧和南侧修筑了坚固的阵地,同时从宿县方向南下的国民党第25师第149团一部也正陆续进入固镇,大约拥有重机枪5挺、轻机枪10多挺,士兵约有500名。
上午10时40分,当森田丰秋获知后续部队正沿王家庄西北侧铁路线北进时,随令其主力直接在固镇南侧浍河左岸展开,实施攻击,其一部从固镇西南方迂回,企图封锁中国守军的退路,但受到浍河对岸中国守军的猛烈射击,由于从宿县方向赶来的中国援军不断增加,正午时双方战斗陷入胶着状态。
下午1时30分后,日军“力”号部队已偷偷移动至固镇东约1公里处的东岳庙(今固镇县第一中学所在位置)附近,其西侧为地势平坦开阔的麦田,固镇街市在比高大约为1米的平地上。当时天气晴朗,气温高,风向是东风,风速大约是3米,非常符合施放毒气的条件,于是森田丰秋决定使用特种发烟筒(甲)(内装二苯氯胂、二苯氰胂、氧联双二苯胂等,是一种可致人喷嚏、呕吐的化学毒剂,又被称作红筒或赤筒)。在中国守军火力的压制下,由配属该部队的野战毒气第5中队官兵匍匐前行至中国守军阵地前约300米处,于下午1时55分先向固镇城方向施放了50支发烟筒,用于测试风向、风速并以此来迷惑中国守军,并于下午2时一起点火使用了119支特种发烟筒(甲)。毒烟在固镇弥漫,中国守军因没有任何有效的防毒措施,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2时5分佩带防毒面具的日军步兵冲入毒烟中,向痛苦呻吟的中国守军疯狂扫射,下午2时30分日军占领了固镇。
当天,野战毒气第5中队士兵石田义一在其日记中这样记述:“5月19日晴,午前八时在固镇附近渡过浍河,敌阵地十分坚固,感到吃惊,午前十一时开始无法前进,午后两时我军使用看家本领oo(指毒气,为保密用oo表示),oo使用后,敌方很吃惊吧,逃得一个人也不剩,午后四时队长等全体入城。”
由于毒气四处漫延,当时固镇居民中毒者众多。据固镇老街的亲历者阎希兰老人回忆,当时她21岁,日军攻占固镇时,“一股着黑烟,吓得不敢跑,怕得全身卷作一团,有一种叫人头昏眼花、晕头晕脑的味道,身子也不敢动,实在受不了烟的臭味,就吓跑了。”
侵占固镇后,日本就在相关报刊上大肆对外宣称他们的部队以“奇袭战术”巧妙地占领了固镇,对施放毒气却只字未提。
日本军队研究化学武器是从1918年开始的, 1937年日本陆军将研究和改进的化学武器加以制式化,正式列为装备军队的武器。1937年2月13日日军“陆普第689号”要求配发《瓦斯防护教范草案》,详细介绍各种毒气的特性及性状、使用方法和防护措施,积极准备实施毒气战。“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军队发动大规模的侵华战争,在日本天皇的命令下,立即将化学武器使用作为重要战略部署。由于化学战具有特殊的敏感性,所以日军每次在大规模作战中准备使用化学武器时,都要专门发布指令。1937年7月28日,日本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发布“临令第421号”,指示中国驻军司令官香月清司:可适时使用催泪筒。1938年4月11日闲院宫载仁又下达“大陆指110号”,指示“尽量与烟幕混用,严密隐匿使用毒气之事实,切勿留下痕迹”——从此,屠杀中毒伤员成为日军行动的惯例。当时日军对于在华实施毒气战受限于国际的约束,武汉会战前这一时期以试验和试探为主,试验毒气效果以及欧美国家对于日军在华毒气战的态度。日军在华毒气部队,建立临时毒气大队、毒气中队,装备毒性较小的瓦斯、催泪毒剂,毒气战以小规模毒气袭击为主要形式,且次数不多,主要为了以实战的形式训练部队,总结经验教训,同时试验武器毒伤效果,为普遍、经常使用化学武器创造条件。
日军侵占固镇后不久,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就于1938年7月组织编印了《徐州会战及安庆作战特种烟使用战例及成果》,在《使用特种发烟筒(甲)击溃敌军的战例(固镇附近森田支队的战斗)》中详细记述在侵占固镇过程中使用毒气的种类、数量、具体效果和经验教训。其中有以下三段总结性的文字:
1、关于特种筒在战斗中的使用状况,由野战毒气队在实战战场上使用特种筒,本次战斗为首次,其效果是相当大的。不但给敌人造成心理恐慌,而且极大地激发了友军的战斗意志。
2、在本次战斗中,天候、气象、地形条件均适合于化学化学武器的施放,而且毒气队作为一线放射队参加了战斗。不过在放射位置和点火时机等方面仍然存在不足。今后我方不仅可以有计划地利用拂晓、薄暮等进行施放,还可以在进攻、前进途中为打开战局临时施放特种筒,为此,必须想法设法加强各队长间的通信联络和进行这方面的训练。
3、今后仍可像本次战斗那样,在由小部队独立施放,或在大部队中局部使用特种筒,从侧面放射,同时派一股部队迂回包抄,截断敌军退路。
在总结固镇毒气战经验的基础上,1938年8月6日日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下达“大陆指第225号”,指示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和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尔今可使用红筒及红弹,另不可在市区及第三国居住地域使用。使用毒气之事实务须严格保密,切不可留下痕迹”。1938年12月2日日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又下达“大陆指第345号”,指示华北方面军司令长官杉山元、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第21军司令官安藤利吉:“在华各军可使用特种烟(赤筒、赤弹、绿筒),但在使用时避开市街及第三国居住区,与烟混用,严格隐匿使用毒气的事实,注意不遗留痕迹,要进一步训练,提高使用特种烟部队的能力”。相关资料显示,从1938年下半年开始,侵华日军进行化学战次数急剧增多,而且有时还扩大到战役规模。但从日军使用毒剂种类上看,仍以喷嚏性的二苯氰胂(日军称"红1号")最多,占已知战例的81%。其中原因并非出于人道考虑,而是因为二苯氰胂可以迅速使无防护人员丧失战斗力,当时中国军队防毒面具无法防御二苯氰胂,但日军士兵的防毒面具可以防护。此外,二苯氰胂在战场上有效时间短,通常在几十分钟以内——上述特点非常适合支援日军步兵的进攻。
红筒种类 | 制式化年份 |
红筒 | 1933年 |
中红筒 | 1937年 |
试制98式小红筒 | 1938年 |
试制发射红筒 | 1938年 |
试制99式中红筒 | 1939年 |
试制100式发射红筒 | 1940年 |
试制1式大红筒 | 1941年 |
相关资料显示,徐州会战前日军实施的毒气战通常是由日军1个野战毒气中队或小队完成,徐州会战后实施的毒气战大多是由经过相关训练的日军常规部队完成的。当时除野战毒气第13中队外,整个力号毒气部队都被派到固镇执行毒气战任务是十分罕见的,且《使用特种发烟筒(甲)击溃敌军的战例(固镇附近森田支队的战斗)》中表述“由野战毒气队在实战战场上使用特种筒,本次战斗为首次”,可见,日军侵占固镇时使用毒气是一次有预谋的、具有试验性质的、十分重要的行动,它为此后日军在我国大规模使用毒气筒(红筒)提供了实战经验,是侵华日军暴行的又一铁证。
现如今,随着城市建设的推进,固镇县城已高楼林立,这里的人们过着幸福安逸的美好生活。当年阻止日军北进的浍河也已变成一条景观河,成为百姓休闲的好去处,现在能够大致回忆出当年日军侵占固镇情况的老人已寥寥无几,日军以施放毒气的卑劣手段占领固镇的史实更是极少有人知道,随着当年经历者逐年减少,日军在固镇犯下的滔天罪行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民族抗战爆发77周年之际发表重要讲话时曾强调“中国人民对战争带来的苦难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虽然日军侵占固镇已经是80多年前的事了,但1938年5月19日日本侵略军在固镇进行毒气战试验,残害固镇军民的历史不容忘却!
(固镇县文化和旅游局王中华收集整理)
参考文献:
1.粟屋宪太郎、吉见义明、松野诚也编《十五年战争机密档案:毒气战相关资料》,军事科学出版社,2009年9月。
2.纪学仁编《侵华日军毒气战事例集—日军用毒1800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1月。
3. 〔日〕日本放送协会(NHK)摄制《未被判决的毒气战》纪录片,2007年。
4.〔日〕1938年5月20日《东京朝日新闻》。
5.〔日〕陆军画报社编《支那事变战迹之刊(中卷)》,日本陆军恤兵部发行,1938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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