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岛宽一,侵华日军里,中支派遣军所辖独立混成五旅中,一支名为永谷工兵部队的除械(不携带武器)中尉军医。1940年秋天,随部队驻扎河溶镇郊外时,写下了一篇名为《来自湖北省河溶镇郊外》的文章,后收录在他1942年3月出版的《战闲杂记》一书中。
1940年6月初,襄河失守。作为交通枢纽、物资集散中心的千年古镇河溶,不久便遭到了从沙洋十里铺顺汉宜公路狂奔而来的日本野口联队进攻,匆忙构筑工事,且无天险可依的国民革命军第94军55师杨勃部的一支负责河溶防御的部队很快便被击溃。1940年6月9日下午傍晚,河溶镇被日军攻陷并占领,古镇人民至此便陷入了长达5年的蹂躏和屈辱。
(日军进攻河溶)
日本人在占居了河溶这个重要的战略重镇后,便将河溶镇关庙口以下划为军事禁区,将军事禁区内的居民强行驱出。在禁区内设立了司令部、宪兵队、宣抚班、电讯、医院甚至军邮……等机构,继尔迅速开始了对河溶及周边占领区的军事控制、政治管制、经济掠夺、文化渗透……,以期将占领区变为日军顺汉宜公路攻取宜昌、控制入川咽喉,威胁重庆的军事行动的后勤保障及军力调动基地。
从冈岛宽一的这本名为《战闲杂记》的书中,可以发现他曾经随着日冦中支派遣军在中国许多地方待过的轨迹。如江苏南京、安徽巢湖、湖北汉口、江西星子、湖北咸宁、通山,湖南长沙、岳阳、湖北武昌、江西九江、庐山、湖北襄东,随县……等。然后在1940年夏天,来到了湖北河溶镇,并随着作为战场后勤保障的永谷工兵部队驻扎在河溶镇郊外。
(战闲杂记)
这本印发于1943年的日文原版书,在几个翻译软件的帮助下,我勉强弄懂了“来自湖北省河溶镇郊外”这篇杂记的大致内容。透过其占领者的视角,从其无病呻吟、琐碎絮叨的文字中,依稀可以读出一些彼时河溶沦陷后,其斑驳陆离的时空画面来。
一、“河溶镇郊外”外及“OO”在何处之谜底
据查,独主混成五旅永谷部队作为旅团的重要组成部分,负责工程建设和战场支援任务。文章标题《来自湖北省河溶镇郊外》。“河溶镇郊外”具体指那里,没有说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驻地不是在当时河溶镇下街的日军军事禁区,否则就不是“郊外”了。由于他是隶属于永谷工兵部队的军医,自然是跟随部队在作业附近驻扎。而在他文章中找到了一段他提及他们工兵作业时有这样一段感慨:“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要连夜赶工期赶竣工了。工兵所做的工作,从军队作战战斗这样的大局来看,就像是边缘下的苦力,很不起眼,但实际上却是重要的任务。(注)当时我的永谷部队在〇〇附近试着做某重要路线的架桥作业。”
从“永谷部队在〇〇附近试着做某重要路线的架桥作业”这个“注”来分析,纵观河溶周边地理特点及战略态势,“架桥作业”地应该就只能是离河溶镇三公里左右的两河口汉宜公路沮漳河渡口处,通过架设可以行车的木桥,打通汉宜公路的关键咽喉,以利于支撑战事向重庆方向的推进。
据河溶民史专家周伟先生介绍:日军占领河溶后,将河溶的下街划为了军事禁区。以安全为借口,将军事禁区内的民房以及许多古老的宫、馆、殿堂强行拆除。拆下的木料运到两河口架设木桥。
据《湖北公路史》记载,l938年底,为了阻滞日寇的进攻步伐,国民党湖北省政府奉行“破路阻敌”策略,对汉宜公路进行了彻底破坏。各种永久式桥梁全部被炸毁,公路路基每隔一段距离挖一陷坑。原来两河口用于摆渡的船只,一并被毁。于是,急于借汉宜公路运送作战物资、人员、辎重的日军,便将两河口的木桥架设作为“重要路线的架桥作业”加班加点赶工期了。作为军事机秘,文章中的架桥地点不能泄露,其便用“OO”代替了。
(驻河溶日军修复汉宜公路后)
而冈岛宽一当时所属医疗队的驻地“河溶镇郊外”,文章中也没有明确告知。但理应是在距两河口汉宜公路沮漳河渡口最近处的某个村子。从地理位置上看,唯今观基寺村的钟家香湾比较合埋,或许是侵占的村中民房,也许是一座搭建的临时建筑。
从《当阳交通志》记载分析,当年这座日本侵略者利用从河溶镇上及周围强拆下来的木料搭建起来的军用木桥长达200余米,直到1947年,才因“木桥腐朽,复改桥为渡”。
二、侵略者的战争机器渐显疲态。
“士兵们从肥皂、牙膏之类的日用品到手纸之类的东西都不方便?而且,最近发给士兵的长衫,由于地质非常脆弱,没穿多少就已经破旧不堪,……有些人不得已身穿应征(译者注:抢来的)中国便衣。……正因为在这种不自由的前线,慰问袋之类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从来蔬菜就很紧缺,上个月食品紧张时,路边能吃的野菜都找来吃了……”。这是这个日军医官在其文章中毫不掩饰的一段吐槽或说是客观描述,说明日本侵略者在对被占领土地上的人民疯狂烧杀抢掠的同时,仍然无法避免自身的后勤支撑已经逐步陷入难以为继的困境。
究其原因,一方面,随着侵略战争战线越拉越长。其部队的后勤补给及军需用品出现了严重短缺问题,前线士兵的日常用品、食品供应不足,军服质量低劣,以至要掠夺中国平民的衣服穿在里面后,再在外面套上质量“脆弱”的日本军服。而彼时,在日本本土,也因战争资源日渐枯竭,被战争机器拖垮了的民生也千疮百孔。不得已对日本民众实行限量供应的范围已经涉及到食品、衣着、及其它日品的方方面面。笔者收集到一张1943年至1945年三年定量供应的“衣料切符”,从三年限购五双袜子的窘境,就可以一孔观豹。穷兵黩武的军国主义囯家正逐步陷入越来越力不从心的状态之中。
(日本纺织品供应凭证)
另一方面,应该是河溶周边及以李先念部新四军五师为主的各种抗日力量对日军的有效游击、袭扰、坚壁清野,使得日军只能在极其有限的控制区内活动,物资采购、运输、供应均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与其“以战养战”的目标渐行渐远,难以实现。
三、对岸成立了维持会
“现在对岸村子里的维持会成立了,去到那里就可以得到各种食品补济,食品价格也很低。”
只是不知道他文中的“对岸村子”到底指的是什么地方,没法弄明确。但从其驻地处在漳河与沮漳河的夹角处的钟家香湾或附近,所述“对岸村”一个可能是漳河对岸的夹洲子即赵罗洲。另一个则可能是沮漳河对岸现群丰村包含的军郑家、两河口或庄家湾一带。
所谓“治安维持会”是日本侵略者利用汉奸建立的一种临时性的地方傀儡政权组织,目的是通过“以华治华”和“分而治之”的策略,帮助日本侵略者控制沦陷区。
(慈化寺维持会的群丑)
中国既是一个慷慨悲歌的民族英雄辈出的国家,也不乏软骨头、卖国求荣之家贼。被日军占领后的河溶镇及其周边的控制区,相继在日军宣抚班的扶持下,成立了一些维持会。这既是民族的耻辱。也是艰难的抗日战争中,所要面临的现实困境,有了这些日伪组织给侵略者当帮凶,既加强了日军对河溶地区的控制,又给河溶人民带来了雪上加霜的伤害!
河溶名宿赵春珊在一篇名为《我所亲历的当阳县沦陷区》一文中,有过对日军占领河溶后,宣抚班着急忙慌的组建维持会,对一些地方上的名流、豪绅及地痞流氓采取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过程描写,被再次印证。
四、河溶镇沦陷未沉沦
由于冈岛宽一驻扎和工作的地点都不是在河溶镇,所以其写于河溶镇郊外的文章里,却对河溶镇上的人文地貌、风土人情没有什么了解和记载。
唯有一次文中提及他去河溶镇,竟然捡拾到“很有意思”的一张宣传传单,“这是占领名古屋市的中国民革命军,以坦克队为先头向丰桥市移动的毫无价值的漫画图”。显然,这是一张中国的某个反抗力量印制的一张宣传漫画。用以鼓励沦陷区的中国人向日本侵略者作斗争的信心和向侵略者发出的警告!
尽管冈岛宽一们视其为荒唐并嗤之以鼻。但从内心里还是流露出了隐隐担忧,担心“重庆政府”的这些谎言会被“愚昧”的中国人接受,于是他们便可能会面对更顽强的抵抗和攻击。
冈岛宽一的这一细节记录,充分说明在日本侵略者的高压统治下,河溶镇及周边的各种抗日力量及民众的反抗从来没有停止过,河溶沦陷了,但河溶从来没有沉沦!
五、军医开始关注起了中国民间的“涂鸦”
冈岛宽一说他自己在河溶镇郊驻扎的这段时间,可以“根据心情状况去工作……心情不好,我就会轻飘飘地去巡视”,或写文章或四处闲逛。相对闲暇的生活,使他突然又对中国的各种涂鸦产生了兴趣。日语中指的“涂鸦”是指在不应该书写的地方进行的胡乱书写或者绘画的行为。这种行为通常包括在墙壁、篱笆等非正式的表面上进行的随意涂鸦。“胡乱写的东西、胡乱涂的画”。
客观讲,他的这种切入点有些意思。试图通过涂鸦这种非主流的边缘民间文化符号,来对中日两国的民族文化异同进行一些比较和探讨。
受《关西医界时报》主编田村曲水稿约的冈岛宽一,到中国之后,一直观察记录中国的风土人情及其随军生活的日常。在其它经过的沦陷区,也曾记录了一些中国民谣、儿歌、谜语……等民俗的东西。
关于涂鸦,他刻意收录了一些各种建筑设施上的宣传口号及文字。其中有抗日宣传口号,民间俗语、谜语、以及令他十分不解的写在墙上的“我是王八”这种戏谑性的“涂鸦”。
他曾经在一个厕所里,发现了这首他认为具有淫秽含义的打油诗。
昨夜驱蚊二更天,身痒心焦急可怜。帐中若有同床妻,驱逐何须用蚊烟?
他认为日本和中国都一样喜欢在厕所里涂鸦,而且日本的厕所涂鸦内容更猥琐下流。
他应该是得到了某些人给的某些相关信息。有一天,他兴致大发,竟然去了趟离河溶约二十来里的雷家巷子的雷氏宗祠。雷家巷子是河溶镇去荆州路上的一个农村集市,因早期多为雷姓人氏居住而有此名。在前不久曾有中国民革命军队住宿过的雷氏祠堂墙壁上,冈岛宽一幸运的找到了他感兴趣的“涂鸦”,收获了三首充斥别字的诗歌、谜语。
(一)
郎在外面心在家
知(只)未(为)做官走天下父母在家长心挂
妻在房中抱娃娃
(二)
山中有好水,
平(瓶)中有好花。
仁(人)家有好女,
吾(无)钱莫想他(她)。
(三)
一字上有牛
立日在心头
西山有一女
女子卖风流(打四字谜)
他解读第一首诗“是一个远离故乡的男子回忆两亲、妻子的诗。朴实的语言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并猜想是数日前撤退至此,并居驻过此祠堂的国民革命军自创。
尽管他解读不了其它一些文字的内涵和准确答案,但他还是认真的进行了记录并激起了他弄明白的欲望,并专门去信向中国某杂志的一个编辑陈文彬讨教。
他还观察发现,在被占领后不久的城内,总发现“拥护蒋委员长”、“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宁愿断头杀身,决不属于汉奸”等一些内容的标语口号,他认为这个是“混淆视听”的、“愚蠢”的涂鸦,并表现出傲慢的不屑一顾来。
而在占领区安全可以控制的地方,则出现的是“东亚共荣”、“中日合作”。他并为他这个发现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受到过医学高等教育、爱好文字写作、退伍后还成为了一个开业医生的冈岛宽一,同时也是一名顽固的军国主义份子。其对日本侵略者的最终胜利深信不疑。当得知同为退伍的士兵们对时局“抱怨”时,则扮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教育他们:“但我想给你说几句逆耳忠言,作为反省之资”!在感受到了中国民革命军民的顽强后,竞然猖狂地叫嚣:“看来还是要下定决心,打一场持久战才行!
世界从来都不是按倒行逆施的侵略者的希望来运行的。冈岛宽一作为一个侵略机器上的零件在中国肆虐了二年半之后,“去年(1941年)末奉命返回,解除召集”。而至此三年半后,他“毫不吝惜地投入自己所拥有的知识、技术、努力、资财等一切,为其尽全力”的那个天皇,在1945年的8月15号,沮丧的向全人类承认日本作为侵略者的彻底失败,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
相信那一刻,军国主义的丧钟一敲响之际。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冈岛宽一医生,同样是垂头丧气,落寂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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