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战区对日受降第一幕
来源：民国大校场 文∕刘传吉   2022-11-04 16:31:05

　　1945年8月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尾声。苟延残喘的日本，在反法西斯盟军的强大攻势下，败局已定，被迫于8月10日向盟国发出乞降照会，表示愿意接受波茨坦宣言，结束战争。在得到盟国接受其投降请求的答复后，日本政府又于15日正式向中、美、英、苏诸盟国发出投降电文。当天上午7时，国民政府外交部接获日本投降电文，要旨为：日本政府接受波茨坦宣言各项规定，日本天皇将命令海陆空军当局及在各地受其管辖之所有部队，停止作战行动，交出军械，配合盟军受降。规模宏大的中国战区对日受降由此揭开序幕。

　　此前，国民政府已派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全权负责中国战区对日受降事宜。当务之急是尽快与侵华日军指挥机构建立直接联系，命令日军服从中国政府受降安排。为此，8月15日下午5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遵照蒋介石指示，拟定“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中正”致侵华日军最高指挥官(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指示投降原则的电稿，全文如下：

　　“无线。限即刻到。南京日军驻华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将军鉴：一、日本政府已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二、该指挥官应即通令所属日军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并速派代表至玉山接受中国陆军何总司令应钦之命令。三、军事行动停止后，日军可暂保有其武器及装备，保持现有态势，并维持所在地之秩序及交通，听候何总司令应钦之命令。四、所有飞机及船舰，应停留现在地，但长江内之船舰应集中宜昌、沙市。五、不得破坏任何设备及物资。六、以上各项命令之执行，该指挥官及所属官员均应负个人之责任，并迅速答覆为要。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中正。”

▲蒋介石为指示日军投降原则致冈村宁次电稿(1945年8月15日)

　　这件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电文的原稿，现存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该电稿书写在军令部专用电稿纸上，字体虽不甚工整，但书写流畅，一气呵成，没有涂改，当系在草稿基础上誊抄而成。电文右侧有军令部次长刘斐审阅后亲笔所签之“即发。八、十五”字样，日期上并加盖“刘斐之印”官章。经查，军令部部长徐永昌在日记中并没有提及此电，很可能他正忙于它事，故该电之拟发均由次长刘斐负责。

　　公文稿通常由拟稿机构收存，但这件电稿却有些特别，不是存于馆藏军令部档案全宗，而是存于交通部全宗。这是为什么呢?原来，由于长期处于敌对状态，当时的重庆国民政府与设于南京的侵华日军最高指挥机构之间并未建立直接的官方通讯联络，故刘斐在签批后即将此电稿转送交通部，并致函交通部部长俞飞鹏，请设法从速代为拍发。当时的“交通”概念与现在有所不同，国民政府交通部所管业务，除公路、铁路、水路、民航等外，还包括了邮政和电报两项通信业务。像这种重要电报的拍发，由交通部代发最为妥当。也因此，这件本应存于军令部卷宗内的电稿，被转存到了交通部的卷宗内。

　　俞飞鹏立即安排工作人员着手拍发，并将拍发经过函告军令部。据俞飞鹏次日所拟给刘斐的复函稿，为将电报尽快发至日方，交通部多管齐下，同时运用该部电报局、接近京沪的皖南屯溪电报局和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电台与日方电台和我方秘密电台无线联络：

　　“一、此电当晚即由部发交电局用无线电呼叫南京、上海日方电台。虽迭次呼唤，迄未答复，遂不问其是否收听，将该电全部电文迳行连续拍发，达三小时之久，惟不能确信其业已收到。嗣即严密继续守听对方有无答复，刻下尚无音信。

　　二、同时已将此电拍至屯溪电局，设法由该处各机关秘密无线电路发至上海，转往南京。

　　三、并抄送原电至军委会调查统计局，用无线电向上海秘电拍发转去。”

　　8月15日当天，冈村宁次和他的部属，在设于原国民政府外交部旧址的总司令部内，收听了日本天皇颁发停战诏书的广播，并收到了大本营命令“8月16日19时7分即时停止战斗行动”的第138号大陆令。据冈村后来回忆，这一天他是在“决心置身于不求生亦不求死之境地”的状态下“在呆呆沉思中度过”的。另据时任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参谋副长今井武夫回忆，“由于指挥大陆全军、确保占领区的治安、与南京国民政府进行交涉、处理停战事宜等等工作，总司令部内部立刻完全变成为一个失火现场似的，不分昼夜地乱作一团”。冈村宁次16日收到了蒋介石的招降电令，并于次日发出了复电。关于此节，在上海接受重庆方面指示协助周佛海“维持地方”的著名银行家、金城银行总经理周作民，是最重要的当事人和知情者之一，当时上海与重庆间的秘密电台就设在他的家中。周作民在16日的日记中写道：“(晚)十时戒严，与鸿勋在院中谈话，闻委座今有明令致冈村，令其赴江山[玉山]何应钦总司令处投降，并有禁令数条，措词颇客气。此电已交采丞转致，而采丞嘱其暂秘。其实今已见诸广播，全世界俱已知悉，何独秘为?”鸿勋即陆鸿勋，是交通部密派上海负责沪渝间唯一保存的官方(交通部电信总局系统)无线电通道的特工人员(与中统也有关系)，8月13日“忽携无线电器至(周作民)宅，在屋树杆，即将从事工作”。采丞即杜月笙门徒徐采丞，被密派上海担任对日伪工作，与戴笠和军统也有密切联络。由周作民日记可知，蒋介石的招降电先是发到陆鸿勋设在周作民上海家中的秘密电台，再由徐采丞转致冈村宁次，徐并电嘱冈村暂时秘不宣布。周作民则认为这已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并无秘而不宣的必要。

▲周作民(1884—1955)

　　次日，冈村宁次的复电稿由南京转至上海，仍由设在周作民家中的秘密电台发出。周作民日记载：“闻冈村复电已到，当即译发。”并云：“蒋主席致冈村电即其复电，皆历史上之事件，两电均在余宅收发，亦幸事也。”对此，陆鸿勋之子陆锡琛有更细致的记述：“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关于重庆政府对驻华日军的受降问题的联系，就是通过秘密设于上海旧法租界亨利路(现名新乐路)60号(记忆有误，当为福开森路119号，今武康路117弄——引者注)三楼厕所间里的电台来进行的。……而密电码之译出，均出自家母周诗怡之手，有时彻夜不眠，辛劳之至。”

　　据二史馆藏军统局电台收电纸所记，冈村宁次复电是8月17日下午5时33分由申(上海)发出的，收电方则为重庆的军统局电台。其文如下：

　　“限即刻到。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中正阁下：中华民国卅四年八月十六日赐电敬悉。今派今井总参谋副长、桥岛参谋二人率同随员三名，准于本月十八日乘机飞至杭州，等候尊令，再起飞至玉山。敝处使用双引擎发动机一架，并无特殊标识，并请咨照玉山飞机场派员接见，仰赖照料为感。驻华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印。”

▲冈村宁次致蒋介石复电(1945年8月17日)

　　“来报纸”(即收电纸)上登记的电文字数为128字，收电时间为17:40。来报纸首页还有军统局电讯处处长魏大铭写给交通部邮电司司长陶凤山的便函：“凤山兄：为迅速计，本<电>已同时送呈委员长。大铭。八、十七、十九时。”交通部部长俞飞鹏接电后，即函告军令部次长刘斐：“委座致冈村电，兹已得复。兹将译文送上，敬乞转呈。再该电系由军委会调查统计局电台收来，该台已迳呈委座。”

　　值得一提的是，冈村宁次复电中称蒋介石前电为“八月十六日赐电”，有军统局收电纸和交通部抄件为证，但后来国民政府方面在正式公布该电时却将“十六日”改为“十五日”。笔者推想，无论是该电电稿还是拍发的电文，都没有使用民国时期电报常用的代日韵目(15日的代日韵目为“删”)，因此冈村宁次在复电中使用的是收电的时间(16日)，而国民政府方面则认为此处以用发电时间(15日)为宜，以对应中方在日本投降当天就向日方发出招降电令这一重要事实，因此对电文作了修正。

　　以上所述即为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与侵华日军总指挥部建立电信联络的大致经过。蒋介石在招降电令中规定的接洽地点是第三战区的玉山机场，但由于玉山机场跑道经大雨冲刷损坏，不能使用，军事委员会遂将洽降地点由江西玉山改至中国陆军总司令部所在地——湖南芷江。8月17日，蒋介石复电冈村宁次：“八月十七日电悉。玉山机场目前不能使用，改为湖南芷江机场。何时起飞，另行通知。”次日又对日方代表人数、飞机识别标志、起飞时间、飞行路线和高度、需携带之资料及特殊情况之应对等事项，作了具体规定。8月21日，日军洽降代表今井武夫一行抵达芷江，受到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萧毅肃、中国战区美军作战司令部参谋长柏德诺的接见，这是日本投降后中国军方高层与日本军方高层的首次直接接触。

　　8月23日，今井武夫一行离芷返宁。行前，中方告以中国战区正式受降签字地点定在南京，请转告冈村宁次预作准备。8月27日，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副参谋长冷欣衔命飞赴南京，设立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前进指挥所，为即将举行的中国战区受降仪式作准备。9月9日，中国战区受降典礼在南京原中央军校大礼堂隆重举行。随后，盟国中国战区受降范围内(含台湾地区和越南北部，不包括东北地区和香港地区)划定的16个受降区的分区受降陆续展开。在此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抗日武装也突破国民党方面的限制，就近对日军展开自主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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