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处决的“天子门生”——黄埔2期(之一)
来源：“大宋讲古”微信公众号   2024-07-08 17:11:02

　　当大宋还是小小宋的时候，黄埔军校，在我小小的心灵里简直是传奇般的存在。大人们津津乐道的诸多传奇之中，“蒋校长不杀黄埔生”便是其中之一，且每每说到这里，都要举出黄埔1期的陈赓同学做例子——没办法，毕竟我们生活在1949年之后的大陆，对“其他”黄埔生知之甚少：学生再怎么拼命反对校长，校长至始至终网开一面——好像“天子门生”人人都有“免死金牌”一般。

　　后来，小小宋长成了小宋，知道了校长也有怒斩黄埔学生的事儿，不过，那都是例外，例外而已。毕竟，校长是个非常护短的统帅。

　　小宋变成了大宋之后，我才明白，哪里有什么免死金牌?哪里有什么护短的统帅?且不论两大阵营之间的你死我活(专文另述)，即便是“浙黄陆一”，法不容情处照样“立即执行”!只是，总裁手谕毕竟凤毛麟角，可中华民国多的是各级政府，地方实力，上司翻脸，甚至方面大员的假公济私……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无处不在的军统局的可怖影子，况且，除了两党之外，还有一个第三党的存在……总之，黄埔系被处决的路子并不少，就看你想选择哪一条!

　　当然，校长“慈悲为怀”，视黄埔生如同己出，都是打天下的基本队伍，如同能提拔的尽量提拔一样，能原谅的尽量原谅，能宽容的尽量宽容，能给一条生路的尽量给一条生路……比如对待《蒋公日记》面世后，凭借日记而“永垂不朽的”黄埔1期生郭济川：

　　郭济川，又名：渠川，1900年出生，江西泰和人;郭家世代务农，有四亩地，粮产自给。本人县立高等小学校毕业，江西省立第一中学肄业，任本村国民学校教员两年后，改习商业，于商务印书馆服务四载，任司理账目及帮办函牍之职。

　　1924年5月，由郭森甲(曾任国会参众两院国民后援会会长)、翁吉云(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第2及第8区分部支部长)介绍加入国民党，同月，由茅延桢、曹石泉(分别任黄埔军校第1期第2队队长、分队长职)介绍报考黄埔军校，编入第1期第2队学习，毕业后参加第一次东征，任教导第2团排长。

　　1925年4月29日，与见习官李士官在梅县携枪械潜逃，后被缉捕，不久获赦罪退伍。

　　据蒋公日记记载：“5月3日，……郭渠川，江西人，第一期学生，竟敢于放哨时率队潜逃，余引为革命军第一之污辱，几欲自杀。”

　　看到没有?校长想到的居然不是杀学生，而是自杀!

　　本来，我写黄埔军校史的初衷，并非为那些黄埔出身的、功成名就的、抑或身败名裂的将军们树碑立传，而是为了关注那些在轰轰烈烈的大时代里，被时代的洪流淹没了的、或逆流而上或随波逐流的个体的命运。比如这位差点让蒋校长自杀的学生，就是我所感兴趣的。然而，他后来的经历已不可考，但作为进入蒋公日记的第1期生，也算是“青史留名”了。诸位看官如果有谁了解此人此后的经历，尚望不吝指教!

　　然而，校长又是一位严于律己的职业军人。在1925年的日记中，有不少自责的文字，如：

　　1月18日……九时后起床。晏安如此，尚能立业耶，戒之!

　　1月25日……八时后起床，宴安如此，岂足为人师乎?

　　……

　　1月20日……今日暴躁过甚，须视部下如子弟，作为孩子气之童子。

　　2月1日，今日心神尚能自勉，惟见色心动，戒之。

　　……

　　看到没有?这样一位偶尔早上八点起床都要自责的校长，自然也是严于律人的，自然是会更严于律后生的!虽然有的黄埔学生后来在回忆军校生活时，会提及每天黄昏后，这位律己律人律后生的校长与陈洁如及儿子纬国在校园内散步的温馨画面，但黄埔军校毕竟是一所军校，而且是一所纯爷们的军校，所以铁血是其本色，《革命军连坐法》是其必然!

　　撇开并不存在的所谓“赤、白黄埔”，按照死神光顾的顺序，我说完了黄埔1期生中被处决的同一阵营的“天子门生”，再来说说黄埔2期生中被处决的同一阵营的“天子门生”：

　　赵强华(1905-1930年10月11日)，字：东屏，广东谵县(今海南省)人，国民党员，最高职务或军衔：国民革命军第2师第8团团长，上校军衔。

　　1924年8月，赵强华考入黄埔军校第2期工兵科学习。

　　1925年2月1日，赵强华随军校教导团参加第一次东征作战。6月，随部参加对滇桂军杨希闵、刘振寰的军事行动。9月，军校毕业。10月，参加第二次东征作战。

　　1930年，赵强华任国民革命军第2师(师长顾祝同)第4旅(旅长楼景越，黄埔1期)第8团团长。第2师下属第3旅、第4旅、第6旅和独立旅，第4旅下属第7团(团长赵公武，黄埔3期)、第8团(团长赵强华)和第9团(团长王敬久，黄埔1期);第6旅下属第10团(团长郑洞国，黄埔1期)、第11团(团长王仲廉，黄埔1期)、第12团(团长李靖难，黄埔1期);独立旅(旅长李伯华)下属第1团(团长何文鼎，黄埔1期)和第2团(团长朱炳熙，黄埔1期)。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列出国民革命军第2师各团团长的名字，是因为这些团长大部分都是黄埔1期生，而黄埔2期的赵强华已经跟1期的大师兄们平起平坐了，足见赵强华是黄埔2期生中的出类拔萃者了。

　　中原大战时，赵强华率部随第2师师长顾祝同守商丘，因工事被大雨冲毁而撤出阵地。商丘、民权乃蒋介石的指挥中心，蒋校长正坐在装甲列车上调兵遣将，听说顾祝同的部队擅自撤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召见第2师师长顾祝同。得知是因为大水冲毁了阵地而全师被迫撤离了阵地，蒋校长要追究责任，又问：“谁先撤出阵地的?”

　　顾祝同回答说：“第8团团长赵强华最先撤离的。”

　　蒋校长说：“立即枪毙!”

　　顾祝同回到第2师驻地，立即召开总结会，各旅、团长，加上工兵营，炮兵营，特务营、警卫营以及参谋部下属通信，后勤，军需，医疗等等各部门的负责人，一共30多号人与会。大家到齐后，顾祝同在参谋长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顾祝同坐定以后，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这一次我们第2师可是丢大人了，呵呵。”顾祝同冷笑两声，“不但丢了民权，还牺牲了一个团长*，几乎动摇了整个阵线，总司令把我叫过去是狠狠的一顿责骂啊，问我这个师长还想不想干了!”

　　(*注释：侯克圣，1896-1930，黄埔1期生，国民革命军第2师第3旅第4团少将团长，6月29日，在河南民权县战斗中阵亡，年34岁。侯克圣也是蒋校长的爱徒之一，1928年第二次北伐时即任团长，加少将衔;中原大战阵亡后，被国民政府追赠陆军中将军衔。)

　　顾祝同停了一下，一个一个地打量着自己昔日的学生、如今的干将们，使劲一拍桌子：“我今天倒想问问你们还都想不想干了?能不能干了?”

　　大家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端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秀庭啊，4旅损失怎么样?”顾祝同转向第4旅旅长楼景越。

　　这位黄埔1期的优等生报告：“损失惨重啊，接近一个团的损失啊，7团损失了一半的兵力，8团也损失了将近一半，9团还好，损失不大。”楼景越面无表情，其实心里难受得紧，损失太重了，第4旅基本上就等于失去战斗力了。

　　“呵呵，你这个旅长干的不错啊，先是出了个刘启雄，现在又出了个赵强华，你啊!”

　　“是属下失职。”

　　(楼景越的故事前面讲过了，刘启雄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讲。)

　　“好了，不说了，现在传总司令命令。”所有人唰地一声站了起来，唯有赵强华哆嗦了一下，顾祝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宣布蒋总司令的命令：

　　“现有第2师第8团团长赵强华、营长高祥华，放纵敌人逃走，以致该师第7团遭到重大伤亡，着即枪决。”

　　赵强华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外面早就安排好的卫兵进来，将赵强华带走了，赵强华不愧是黄埔2期生中的佼佼者，他既没有申辩也没有喊冤。为人正派的赵强华，自黄埔军校毕业之后，一向以作战勇敢著称。大雨滂沱之中，前线战壕进水垮塌，他为了爱护官兵身体，跟友军一起暂时撤离，罪不至死吧!

　　然而，上司顾祝同不敢向总司令替部下求情，也不敢最后见赵强华一面，唯有命师部副官处办了一桌酒席，为赵团长壮行。

　　赵强华故意问：“为啥这样客气?准备这样好的酒席为什么?”

　　副官处长硬着头皮说：“咱们是老同事，应该的。”

　　赵强华又问：“师长为何不来?”

　　处长无言以对，只好说：“你给家中写封信吧!”

　　赵强华说：“我革命成功啦!”立即提笔给家人写了一封绝命书。

　　10月11日，赵强华被执行枪决，年25岁。

　　年轻有为的赵强华是黄埔2期第一个被军法从事的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