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身先死—— 1920年代意外死亡的黄埔1期生
来源：“大宋讲古”微信公众号   2024-07-09 09:48:56

　　早期的黄埔军校，大门口有着这么一幅对联：

　　上联：升官发财，行往他处;

　　下联：贪生怕死，勿入斯门。

　　横批：革命者来。

　　真的有这么一幅对联，抑或这只是早期黄埔师生中间流传的一个相互激励的口号，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就像没有人知道它的出处一样。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全国各地不少离经叛道、胆大妄为之徒已经陆续行往此处了，尤其是南方的年轻人;因为一来周边各省信息通畅交通便利，二来东南诸省素有南下粤港闯荡的传统。而对于北方人来说，第一消息闭塞路途遥远，第二奉北京国民政府为正统的居多，知道广州大元帅府的人少。那时的广州，是造反之地，是革命之地，而真的不是升官发财之地。

　　对于某些同样不贪生不怕死的黄埔1期生来说，进入斯门，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没有倒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而是因为种种突发的、意外的原因，就早早地告别了人世……

　　以下是在1920年代意外死亡的黄埔1期生们，为了便于大家阅读，以死亡时间排序：

　　黄埔1期生中的意外死亡者(一)：赵履强(1904-1927)，浙江嵊县人，国民党员;最高职务或军衔：国民革命军第26军第2师连指导员，军衔不详。

　　赵履强之父赵伯堂早年加入光复会;1911年，父亲被害后，母亲带着赵履强和姐姐居住在华顺泰外婆家。

　　1924年春，赵履强考入黄埔军校第1期第2队学习，同年毕业。

　　1925年，赵履强随部参加了两次东征作战。

　　1926年，赵履强随部参加北伐战争。

　　1927年1月，赵履强任国民革命军第26军连指导员，嵊县义勇队指导员。“四一二”事件后，因对嵊县义勇队队长、国民革命军第26军第2师第2团营长王良运被杀不满，及有“共党嫌疑”而脱离北伐军，回到家乡。

　　赵履强与几个同伙参与绑架了一个英国人，敲诈了一箱银元。事发后，赵履强被法国巡捕房抓获，在黄浦江口的法国军舰上电刑处死，年23岁。

　　黄埔1期生中的意外死亡者(二)：张凤威(1901-1928)，又名：张风威，字：宏烈，张定璠胞弟，江西南昌人，国民党员;最高职务或军衔：中华民国江苏省缉私署第1营营长，少校军衔。

　　张凤威早年随其兄任职于建国粤军(总司令许崇智)。

　　1923年冬，张凤威来到广州，进入广州军政部(部长程潜)讲武学堂(堂长程潜兼)第1期学习。

　　1924年11月19日，该校并入黄埔军校第1期第6队，所填家庭通讯处为“江西南昌璜溪市天和堂药号转”。同年毕业后，张凤威参加了两次东征作战。

　　1926年，张凤威随部参加北伐战争，历任国民革命军排长、连长。

　　1927年5月26日，北伐军第1路军(总指挥何应钦)攻占江北重镇南通后，张凤威被派往该地，任江苏缉私署(统领许汉琛)第1营少校营长。该肥缺主要差事为盐务缉私，隶属于财政部，武器装备很好，营长的自由裁量权很大。江苏缉私署下辖十个营，第10营营长为同学陈卓才(黄埔1期)，新组建的政治部主任为同学李源基(黄埔1期)。

　　11月10日，江苏缉私统领署改为苏属盐务缉私局，由同学容海襟(孙科外甥，黄埔1期)任局长。不久，同学容有略(黄埔1期)、梁汉明(黄埔1期)分别担任该局第3、7营营长。此时，张凤威的胞兄张定璠正担任淞沪卫戍司令部参谋长兼上海特别市市长，与蒋介石、李宗仁、白崇禧等人关系密切，大权在握，是各方人士认可的大红人;张凤威得其胞兄为靠山，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1928年1月24日，张凤威自南通到达扬州，住宿于寄园旅社15号。25日，张凤威赴两淮(淮南、淮北)盐运使署，面见两淮盐运使冯齐平，以备发1月份饷粮尾款并维持伙食开支为借口，借得大洋500元。26日下午，张凤威先找了一家浴室洗澡，更换了一身全新的内衣裤;返回旅社后，痛饮了大半瓶白兰地酒，并将旅社费用结算清楚，又向勤务兵胡德要了支手枪带在身上。此后，张凤威再次来到两淮盐运使署，将所借500元大洋如数归还，并与冯齐平晤谈良久。此时的张凤威说话已有点语无伦次，略显神经紊乱之相。他声称自已当差不能称职，愧对家兄，愧对盐运使，生不如死。虽经冯齐平再三劝慰，但张凤威仍说今日乃是自己与盐运使最终告别之日，适才交谈乃是自己与盐运使最终之语。当冯齐平将张凤威送出房门时，他突然拔出手枪对准自己头颅，冯齐平不顾危险，冒险将其两臂捉住，只听砰然一声，子弹向空处飞去。随身的勤务兵立刻上前阻止，不料张凤威再次转过枪口对准自己胸部，扳机响过，人应声倒地。冯齐平当即派人将其送往红十字会医院施救，夜9时半，张凤威因伤重不治身亡，年28岁。

　　冯齐平一方面令县政府派员前往勘验尸体，一方面又将详情电告上海张定璠。28日下午，张凤威家属在扬州将其尸体收验后，运往原籍安葬。

　　张凤威因何突然自杀?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大概因顾及其兄颜面，报纸上也只说其“发狂自杀”，且再没有后续报道。有人推测，张凤威可能是在营长任上，挪用或贪污公款，或案发在即，或良心发现，只有一死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以谢国人及家人。

　　黄埔1期生中的意外死亡者(三)：王尔琢(1903-1928年8月28日)，又名：蕴璞，湖南石门县商溪河乡官桥村人，共产党员;最高职务或军衔：中国工农红军第4军参谋长兼第28团团长，没有军衔。

　　王尔琢出生于小康人家，从13岁起，开始在村里读私塾;后入当地官桥国民小学、县立高级小学读书。

　　1920年，王尔琢考入湖南高等工业学校附中就读，接受革命思潮。7月，考入长沙省立甲种工业学校，参加过学生运动，曾与校学友会负责人以学友会名义在校内开设过一个出售进步书刊的书店。

　　1924年5月，王尔琢考入黄埔军校第1期学习，参加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活动。在校期间，由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毕业后，留军校任第2期、第3期学生队分队长和党代表职务。

　　王尔琢与同期的郑洞国是同学也是亲戚，当年郑洞国要到广州报考黄埔军校时，找的第一个同伴儿就是他。王尔琢在军校得到周恩来的欣赏，经常找他谈话。

　　1925年，王尔琢随部参加平定广州商团，两次东征作战，以及对滇、桂军杨希闵、刘震寰部的战斗。第二次东征作战时，王尔琢已升任营长。

　　1926年3月20日，“中山舰事件”后，王尔琢与蒋先云、陈赓一道，除了与蒋介石展开三次辩论之外，还借用学校和社会上的舆论工具反对蒋校长，气得校长把王尔琢叫到办公室，训斥他是个不听话的学生，王尔琢据理力辩。6月，王尔琢随部参加北伐战争，历任国民革命军第3军第3师党代表、东路军先遣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和第26团团长。9月，王尔琢率部进入江西，在三次攻打南昌的战斗中，表现奋勇，在攻占浙江桐庐战斗中左手负伤。

　　所谓三次与蒋介石面对面的据理力争，在蒋先云和陈赓的早期经历中均无法查到，而只出现在了王尔琢的经历中，本着中立、全面的立场，记之。

　　同理，有的文章称：1927年“四一二事件”前夕，蒋介石派两名亲信以军长的高位说服王尔琢退出共产党，被王尔琢拒绝云云，因为太过缺乏依据，略之。

　　1927年春，王尔琢率部向上海挺进途中，带领所部部分共产党员一同出走，于5月下旬辗转来到武汉。7月，随周恩来奔赴南昌，任国民革命军第2方面军第4军第25师第74团参谋长。8月1日，王尔琢率该团重机枪连参加南昌暴动，在南昌郊外德安车站缴获了张发奎警卫营的全部枪支，并将部分士兵编入暴动部队。在随暴动部队南下广东的途中，王尔琢奉命留守三河坝，以掩护主力分路转移。在这场战斗中，他手持刀枪，率领敢死队冲进敌人的指挥部，受到周恩来和总指挥贺龙的夸奖。后与朱德、陈毅一道率余部转战于闽赣粤湘边界，在大庾将暴动军余部整编为一个纵队，王尔琢任纵队参谋长。

　　1928年1月，王尔琢与朱德、陈毅等在中共湘南特委的配合下，发动湘南暴动，任工农革命军第1师参谋长。4月底，王尔琢随部上井冈山。5月4日，中国工农革命军第4军(不久改称红4军)成立，王尔琢任第4军(军长兼第10师师长朱德，军党代表兼第1师师长毛泽东)参谋长兼第10师第28团团长，后任中共红4军军委委员和中共湘赣边特委委员，协助毛泽东、朱德等指挥了高垅、五斗江、草市坳、龙源口等战斗，率第28团打破了湘赣两省军的会剿，赢得了“飞兵28团”的称号。7月，中共湖南省委派杜修经、袁德生、杨开智等人上井冈山，命令红军下山进攻湘南郴州。王尔琢认为这是错误的：“29团部分官兵正想撤回宜章老家，而守敌范石生等人的实力甚为雄厚，如此盲目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势必造成我军重大损失!”拒不执行命令。

　　这期间有个小插曲：毛泽东有一次指着王尔琢对时任中共湖南省委特派员的杜修经道：“别看他长发长胡，可他还是个20刚出头的英俊小伙子呢。”杜修经回答说：“我们是老乡，早熟悉了。”毛泽东又说：“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见王尔琢当年是个长头发大胡子的叛逆青年。

　　老乡杜修经认为老乡王尔琢目无军纪，两个老乡“两眼泪汪汪”地一番争执没有结果，杜修经只得下山回省委复命。8月，军委负责人命令王尔琢率第28团配合第29团进攻湘南，王尔琢无奈，只得受命领兵出击，结果几乎全军覆灭。王尔琢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抗拒命令，擅自将队伍撤至桂东县，剩余残部逃回了宜章老家，被当地巨匪胡凤璋歼灭。毛泽东闻讯后，率第31团的伍中豪营，经酃县赶到桂东，与朱德、陈毅会合，接应王尔琢重回井冈山。毛泽东抓住王尔琢的手激动地说：“你王尔琢保存了28团，功不可没啊。”其实，这时的第28团人数已不足一半了。

　　就在第28团重返井冈山的途中，第28团第2营营长袁崇全带领炮兵连及第5连部分官兵逃走。多数人主张追击消灭叛军，王尔琢挥手制止说：大部分人是受蒙蔽的好人，应该争取过来，更好地为革命保存力量;如果内部再打，损失更大，我了解他们是受了欺骗，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袁崇全，还是我亲自去把他们接回来;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无所谓，只要能除掉叛徒即死也值。

　　临走时，朱德再三叮嘱：“此行要特别慎重，他袁崇全心狠手辣，决莫心慈手软。”王尔琢考虑到袁崇全是同乡，又是黄埔军校同学(注：我没有在黄埔同学录中查到袁崇全此人)，仅带了一个警卫排，乘上快马向叛军逃跑的方向追去。

　　8月28日半夜时分，在崇义县思顺圩，王尔琢追上了叛军，哨兵开枪射击，冲在最前面王尔琢对他们大声喊：“我是你们的团长王尔琢，专门接你们来的，快跟我回去吧!”反复多次，叛兵停止了射击。正在一家旅馆里打麻将的袁崇全知道大事不妙，带着一个亲信冲了出来，同行的第28团党代表何长工大喊“卧倒!”，警卫排立即卧倒，只有王尔琢站立不动，说：“欢迎回来革命!”袁崇全手里的手提机枪响了，王尔琢胸部中弹，当即死去，年25岁。警卫排开枪还击，袁崇全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官兵们抬起王尔琢的尸体，回到第28团驻地。朱德长叹：“我军失去一位能将啊!”毛泽东评价：“王尔琢的牺牲，换回了两个连，稳定了红军，挽救了革命。”

　　平心而论，王尔琢是红军中为数不多能得到毛泽东信任的黄埔毕业生。

　　10月中旬，红4军军部在宁冈砻市草洲上为王尔琢举行了追悼大会，临时搭的小台子中间挂着大横匾，匾上用棉花缀成“赤潮澎湃”四个大字，两旁挂着毛泽东起草、陈毅书写的挽联：一哭尔琢，二哭尔琢，尔琢今已矣，留却重任谁承受?生为阶级，死为阶级，阶级后如何?得到胜利方始休!

　　追悼会由陈毅主持，朱德致悼词。

　　王尔琢死后，其手下第28团第1营营长林彪(黄埔4期)接任了第28团团长职务，此是后话。

　　2009年9月14日，王尔琢被评为100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