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但威气逼人,一撮得意的小胡子,一双凶狠的红眼睛。沉重的皮靴把地板敲得咚咚响,一把军刀寒光四射。缅甸人过去领教过英国人的威风,白人摆臭架子,骄横跋扈,目空无人,其实那是蒜瓣,没啥了不起。而眼前这位干瘪的日本人,才是一颗小辣椒,辣到你骨头里哩!
饭田祥二司令官朝在场的缅甸人点点头,开始讲话。
“诸位。”刚一开口,饭田祥二神经质似的用军刀往地板使劲一戳,在场的缅甸人不由心头一紧。接着就听到饭田祥二宣布缅甸的命运,“鉴于战争已经结束,在缅甸建立政权时机成熟,奉天皇陛下旨意,决定在缅甸成立日本军管政府,忠实秉承帝国之意图施政。地方权力可由过去英国人建立的行政机构行使,但必须接受日军司令部监督。”
马上有人“啊呀”叫了声,接着是死一样的寂静。
为了避免任何误解,饭田祥二进一步声明:“在战争期间,给缅甸独立是办不到和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们的命运取决于日本的胜利。战争胜利结束以后,缅甸将获得自由。缅甸必须准备长期战争,并为战争动员其一切资源。危及军事努力或者拒绝协助满足军事需要的人,将由军事当局严加惩处。”
这就是缅甸的“独立”!
缅甸独立义勇军的将领们顿时全慌了神,他们开始四处寻找发誓要给缅甸独立、并订有“君子协定”的骑白马的博莫乔将军。然而,白马将军已经从缅甸的土地上消失,他正坐着飞机往东京飞去,准备接受日军大本营赋予的新使命。
日军翼卵下的傀儡——缅甸中央行政机关筹备委员会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挂了出来。那位英国统治时期曾担任过伪总理的巴莫博士,被日军从监狱放了出来,官复原职,又一次当上了缅甸傀儡政府的首脑。甘愿做帝国主义走狗的巴莫的复出,给缅甸百姓当头一棒。
缅甸的僧侣和民众痛心疾首:
这不和英国统治时期完全一样了吗?
不一样!
日本人比英国人更加残酷,更加歹毒,更加懂得如何榨干殖民地人民的骨髓。
日军官兵开始露出本来面目。他们抢劫国家和私人财产,闯入居民的住宅和佛塔,见什么都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稍有反抗,格杀勿论。
日本军队为所欲为,日本资本家也无孔不入。他们跟在战车后面,大批涌入缅甸。他们一声不响就没收了英国人的财产。缅甸出产的大米、石油、铝矿、牲畜、宝石,凡是能运走的东西都运走。在仰光,日本人办的商店、饭馆、妓院,纷纷开业。
到8月份,日本占领军宣布撤销缅甸独立义勇军,狂热一时的义勇军官兵被遣散回家。他们放下枪杆子,重新拿起锄头、斧头和铁镐,为日本占领者生产大米,砍伐柚木,挖掘矿石。同时,缅甸老百姓还必须为每个在缅甸战死的日本人支付赔偿费3000卢比。
独立义勇军的孔雀旗被取缔。在义勇军的总部,缅甸将领们含着热泪,亲手降下孔雀旗。他们这时才发现,当初铃木敬司交给他们的这面旗帜,上面赫然印着“昭和16年日军大本营监制”字样。
缅甸人一下全明白了。
日本人喜欢孔雀,因为它不象咖咙鸟,有一双捕食毒虫的利爪;也不象雄鹰,有两支搏击长空的翅膀。它徒有一身漂亮的羽毛,只能关在铁笼里,供人消遣。
孔雀旗被抛进伊洛瓦底江。混浊的江水载着一个民族的耻辱,流向远方……
血红血红的太阳旗,在缅甸土地上骄傲地飘扬。
第八章战争并未结束
野人山好象没有尽头。
每天早上醒来,杜聿明都在担架横杠刻下一道刀痕。数起来,已经刻了56道。山中无甲子,屈指一算,该是7月中旬。
自从在大洛得了回归热,杜聿明的体力一直没有恢复。无医无药,没有死掉,就算命大了。
林中死了多少人,还剩下多少人?谁也说不清。一路上,尸体横陈,白骨成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士兵怨声载道,杜聿明只好充耳不闻。他心里难受极了。作为一名将军,他并不过分吝惜士兵的鲜血。笑卧沙场,轰轰烈烈地去死,这是军人的光荣。可是,现在这种死法,士兵们象一排排枯树,无声地倒下,腐烂,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这是为将的罪过呀!
杜聿明不知道野人山已经吞噬了多少官兵。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光为他抬担架,就死了5个人。其中特务连那个壮得象根铁柱似的常连长,就因为染上回归热致死。病毒很可能是杜聿明传染给他的。
杜聿明感到,他这个半死不活的长官,在野人山不仅不能给部队以鼓舞,给士兵带来希望,他简直就是一个累赘。
唯一的希望是电台。但一再让他失望的也是电台。
进山的时候,什么都扔了,就是不敢扔电台。
然而,野人山是个密封的世界,遮天蔽日的林木紧紧罩着大地,飞禽出不去,阳光进不来,连电波也不能穿透这绿色的屏障。自从钻进野人山,电台便与重庆中断了联系。每天宿营,杜聿明都命令机要参谋把电台架到他的担架前,威吓说:
“今晚不把报发出去,办你的罪!”
可是开机后,呼唤重庆,重庆没有回音;呼唤昆明,昆明没有声息。
天天如此。
李参谋懊丧地说:
“天天下雨,机器象水泡过似的,到处跑电。没法搞。”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杜聿明仰天长叹:
“就这么完了么?”
苍天有知,是不该让一支正义之师,湮没在无情林海之中的。
这天,天气晴好。缅北的雨季,难得天晴。电台兵们找到一块空地,赶紧把电台和电池打开晾晒。
森林中的太阳,竟是这般火热,把机器晒得全身冒汗,小半天工夫,电台和电池内存积的雨水和潮气全蒸干了,趁着这股热乎劲,杜聿明命令机要参谋立即开机。
电台兵架好天线,接通电源,插上耳机和发报键。不到两分钟,一切就绪。
李参谋亲自发报。他戴上耳机,右手手指轻轻地搭在发报键上,神情十分严肃。全军官兵的命运,全系在他那几个手指头上啊。
的的的的……
清脆悦耳的发报声,叩击着大森林,叩击着每个人的心弦。机要参谋熟练地把呼唤重庆电讯总台的讯号发出去后,接下来是等待重庆的回音。
期望与失望,焦虑与忍耐交织在一起,啮咬着每个人的心。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耳机里,音讯全无。
“没有接通。”机要参谋垂头丧气,全身汗水淋淋,象犯下大罪。
“继续呼叫。”杜聿明语气极为严厉。
机要参谋调整机器,摸摸这个零件,捏捏那根线头。一连呼叫三次,均无回音。
杜聿明也绝望了。他沉重地叹了一声:
“唉……”
长官的叹息,象一根鞭子抽在李参谋的身上,这比命令更让人坐卧不安。他不死心,把机器又捣腾了一遍,继续呼叫。他自己也搞不清,已经呼叫多少遍了。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短促的响声:
嘟嘟嘟……
这是重庆的回音!
李参谋大喜过望,不敢相信耳朵,再仔细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回叫讯号。
是重庆,没错!
“赶快发报。”杜聿明迫不及待,催促道。
的的的的……
李参谋快速按动键钮,把报告部队目前位置、处境的电文拍了出去。
刚拍了一截,电池又没电了。
虽然电报没拍完,但重要的是,把远征军部队尚在野人山中存活的信息传了出去。
多少天来,杜聿明总感到野人山就象一只魔罩,把他扣着、捂着、闷着,要把他憋死在森林中。现在,终于撕开一道缝隙,透进一缕光明,吹进一丝新鲜空气。他相信,只要蒋总司令知道他们还活着,知道他们大体方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搭救他们。
一定会的!
在野人山里挣扎的官兵,早已成了散兵游勇,自由行动。
生存的欲望,成了官兵们唯一的行动规范。为了活命,他们必须不断向西前进。向西,向西,是官兵们自己给自己下达的命令。没有逃兵,没有开小差的,没有人敢擅自偏离部队的行军路线。因而,这又是一支高度统一的部队。
可以说,国民党的军队中,没有哪一支部队象野人山中的远征军官兵这样目标一致,步伐一律,休戚与共。
“和重庆联系上了”的消息,在森林中不翼而飞,一夜之间传遍了全体官兵。死气沉沉的大森林,第一次升起希望之光。次日的行军速度大为加快。官兵们拼命往前奔,仿佛前面那片林子里,已经垂下一架搭救他们的天梯;仿佛对面那座山梁上,有人向他们张开救援的双臂。
野人山的节律有了某种变化。往日里静悄悄的森林,好象热闹了点。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为了表明自己的存在,不断发出嗷嗷的叫声。人们行进时,拨动草丛树枝的声音也大多了,行军的脚步声更加坚定有力。人们都在期待着什么。
太阳升到树顶的时候,天空传来了飞机的引擎声。这声音太熟悉,太美妙了。
森林骤然喧闹起来。
“我们的飞机来了。”
“我们有救了。”
士兵们兴高采烈,狂奔乱跳,忘记饥饿,忘记伤痛,忘记疾病,忘记死亡。躺在担架上的坐了起来,拄着拐杖的扔掉了拐杖,濒临倒毙的也直起了腰板。人们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焦灼的目光一齐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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