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不在话下。可是,眼下孤军奋战,英军已跑得无影无踪,友邻中国部队情况不明。
杜聿明军长给他最后一道电报,是十天前从曼德勒打来的。那时,第200师从同古退到缅甸中部的棠吉。军长说,中英联军在缅甸。战场已开始总撤退,第200师应立即放弃棠吉,向密支那、八莫一线集结,然后夺路回国。可是,当全师北撤至南伦时,得知腊戍已为日军所陷,情况危急。此时,军委会滇缅参谋团团长林蔚电令戴安澜,率师改道东进,渡萨尔温江,至景东一带,与甘丽初第6军会合,而后退向云南西双版纳。
但是,他拒绝了林蔚的命令。
将军是人,不是机器。除了照着命令,看着地图行事,有时也靠感情、靠良心打仗!他想:第200师是第5军的主力,现在军长正在危难之中,更需要兵合一股,将打一处,突出重围。我怎能撇下长官,只顾自己逃命呢?第200师,杜长官是第一任师长。他一手培养了这支队伍,又是他把这个师亲手交给我的。在这种时候,我把队伍拉走了,还有良心吗?再说,第6军在东线不战而退,仓皇逃命,现在把第200师开过去,等于给人家殿后擦屁股,我戴安澜不干!
北进,纵然是刀山火海也要北进!戴安澜铁了心。只是眼下远离长官,孤军作战,情报不明。友军在哪?敌军在哪?一概茫然。明晨就要渡河,天晓得我军计划是否暴露?
沿途缅奸不断捣乱,万一走漏风声,日军或者在对岸伏击,或者派炮艇在河中拦截,我军危矣!
戴安澜左思右想;心烦意乱。
“呱、呱、呱……”
这时,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阵阵凄惨的哀鸣。
天下乌鸦一样令人讨厌。而今晚,在异国的荒郊僻岭,深山老林之中,这叫声尤其阴森、可怖、瘆人,报丧似的。
戴安澜心事重重,翻了个身,坐起来骂道:“唉,今晚老鸹嚎个什么呢?”
郑庭芨知师长感物伤怀,便好言排解道: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老鸹与我们无关?”
“可这讨厌的东西,干吗老在我们头顶转?从撤出同古就老跟着我们,烦人!”
“师长,缅甸这地方乌鸦多嘛。大家都讨厌乌鸦,其实那黑家伙是孝鸟,不是有乌鸦反哺的老话吗?说不定乌鸦在骂我们搅了它的窝呢!”
“唉”,戴安澜叹了一声,便沉默不语。
入缅参战,对戴安澜来说既兴奋,又惶恐。出国之前,他曾对记者说,“得远征异域,始偿男儿志愿。”同时他又说“另一方面,也有履冰临渊的戒慎恐惧心情,因为这顶工作关系和影响实在太大了!”出征后,知道他的第200师做为远征军的先头部队,长驱千里,到缅甸南部的同古接防,他更深深感到重任在肩。进军路上,他既有慷慨激昂之外表,也有忧虑重重之内心,他对郑庭芨说:“全军主力未动,我们师一气前出到千里之外,这一仗不大好打。”然而,他又决断地说,“不好打也得打!”
3月8日,全师附军摩托化骑兵团、工兵团,全部到达缅南重镇同古。
仰光陷落,如同一座摩天大厦轰然倒塌,毗连的同古立即波及。第200师到达同古时,城内店铺关闭,百姓纷纷逃离,一片兵荒马乱景象。
戴安澜心急火燎,想尽快从英军手里接过城防。次日清晨,戴安澜草草吃过早点,匆忙来到驻同古英军第1师司令部,没想到日已三竿,师长斯考特仍高卧未起。日本人已打到家门,军情紧急,危在旦夕,不知这位英国将领如何睡得这样安稳?
按着戴安澜那火爆爆的驴脾气,要是在国内,见到这等荒唐事,恐怕要到屋后,放把火将他烧起来。可是,这是缅甸,这是盟军。
戴安澜耐着性子,等到8时半,斯考特少将才梳妆披挂停当。两位师长见了面。中国军队的到来,使斯考特喜出望外。简单交谈几句后,英国人就急于移交城防。
同古是个烫手的土豆,斯考特恨不得马上塞给中国人。
他们带上各自的参谋人员,逐一交接防务。同古地形是不错的,仰瓦铁路穿城而过。路西为旧城,路东是新城。旧城城墙高20米,厚13米,全是砖石砌筑,是很好的防御工事。新城建筑密集,街道纵横,利于巷战。城东有锡唐河掩护,城北十余里有克容冈机场。但是英军的工事构筑得浮皮潦草,十分简陋。这里堆几个沙袋,那里拉几道铁丝网,散兵壕挖得很浅,士兵蹲在里面,还有半个屁股蹶在外面。战斗指挥所的掩体覆盖层太薄,根本经不住炮火轰击。锡唐河大桥竟然没有永备性桥头堡,克容冈机场没有高炮,也没有地面工事,四处都敞开着。而城里的英军,早巳收帐篷,卷铺盖,打点好背囊行李。火炮挂上了炮车,从掩体卸下的机枪已驮到骡马背上,只等中国军队接防,他们拔腿就撤了。
英军里,那些包着缠头蓄着胡子,懒懒散散的印度雇佣兵和缅甸雇佣兵,坐在工事外的沙袋上,枪支夹在膝盖中间,一边抽着纸烟,一边远远望着中国人,他们觉得很奇怪:英国人都嫌跑得慢,中国人还来干什么?
当天中午,斯考特少将如释负重,说声“拜拜!”便带着部队向西撤走。
同古城交到戴安澜手里,当务之急是赶修工事。官兵们争分夺秒,利用城墙构筑坚固的复廓阵地,在城内各交通要道加修堡垒群,锡唐河西岸也构筑纵深防御阵地,一些重要地段,已筑成全封闭坑道式堡垒。同古城在第200师官兵手里,转眼形成地上三层,地下三层的立体防御体系。
3月17日,杜聿明来到同古,与戴安澜共商作战部署。杜聿明指出:同古位置突出,日军北犯,首当其冲。所以200师应做好在敌重兵包围下独立作战的准备,挡住敌人,掩护我军主力集中。
此时的同古就是力抵千钧的顶门杠。这里顶住了,我军主力才能完成集结和展开,缅甸之战才能往下打。作为远征军副司令官兼第5军军长,杜聿明把最精锐的第200师放在同古,出手就打王牌,可见这一仗非同一般。
迎着杜聿明灼灼目光,戴安澜郑重表示:“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请长官放心。”
3月19日,日军第55师团112联队搜索队500余人,驾着摩托车由南而北,进犯同古前哨阵地皮尤河。日军骄横狂妄,目空一切。入侵缅甸后,日军先在毛淡棉一带俘虏7000英军,后又兵不刃血轻取仰光。英军不堪阵战,望风而逃,更助长其嚣张气焰。摩托车上插着小太阳旗的这支小小搜索队,从仰光出发,北进200里,没放一枪,如人无人之境。搜索队长矶部一郎以为,既然仰光可以不战而下,那么,以他的搜索队占领同古也不足为奇。
可是,当日军洋洋得意,加大油门冲上皮尤河大桥时,“轰隆”一声巨响,走在前面的摩托车,连同桥身一起栽进皮尤河中。后续车辆拥塞在南岸公路上。
不容矶部一郎弄清怎么回事,霎时,枪声四起,副团长黄先宪指挥第200师警戒部队狂扫怒射,还出动了轻型战车。战斗结果,日军丢下300多具尸体,其余100多人从密林中逃遁。
皮尤河伏击战规模很小,但给日军震动很大。第55师团长竹内宽中将凭直觉知道,他面临的对手已经不是英军。
皮尤河战斗结束后,我军主动后撤。兵力收缩至同古南侧鄂克温。日军尾随而至,于20日,向中国军队猛攻,并出动飞机轮番轰炸。中国军队凭借坚固工事,顽强抵抗,岿然不动。
24日,日军在正面进攻鄂克温的同时,以143联队向北迂回,偷袭同古城北克容冈机场及附近的铁路。担任机场守备的工兵团,仓促应战,力不能支。当晚,机场陷落。
克容冈机场及铁路陷入敌手,切断了同古与后方的联系,第200师的处境立时严峻起来。战前,杜长官说过的“要准备独立作战”的话应验了。
当夜9时,戴安澜召开各团长及直属营长会议。
同古保卫战,到今天打了整整五天。日军的步兵虽然被挡在外围,但敌人凭炽盛的炮火和绝对制空权,已经将同古城内炸得天翻地覆,瓦砾遍地。我军第一次在国外作战,地形不熟,联络不畅,加上天气酷热,饮水缺乏,战斗颇为艰难,伤亡不小。作战进入白热化程度。
现在,坐在师指挥所闷热的掩体里,戴安澜光着头,面孔满是灰土和汗渍。服装很不象话,上身的二件草黄。色衬衣,纽扣掉了两三颗,下身只穿着短裤。但他精神振奋,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丈夫气概。今天的会,没别的,就四个字:“准备死战”。给部属下达完战斗任务,戴安澜摁灭手中烟蒂,缓缓站了起来,他戴上军帽,紧一紧衣襟,目光灼灼,如火如电。在场军官知师长要宣布重要决定,纷纷垂手而立。戴安澜以沉重而沙哑的声音立下遗言:
“余奉命固守同古,誓与城共存亡。余战死,以副师长代理;副师长战死,参谋长代理。”
掩蔽部里笼罩着庄严、肃穆的气氛。人人脸上是一副冷峻、诀别的神情。第200师各级指挥官们,象在这里预先为自己举行追悼会。
当夜,部队调整部署,主动放弃鄂克温、坦塔宾等前沿—阵地,将主力集结到同古城内既设阵地。为了确保与军部联—系,戴安澜率师指挥部迁往城外山地,由师步兵指挥官兼598团团长郑庭芨指挥城内三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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