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子,见了敌人就眼红。把洞口稍加改造,就把轻机枪架了起来。透过薄雾,能把敌人阵地看个一清二楚,两挺重机枪摆在射击位置,射手不知躲在哪里,旁边有一个鬼子伸长脖子在了望。
抱着机枪,手指搭在扳机上,招弟通过瞄准缺口死死盯住望风的敌兵,他一次一次地想把扳机扣下,但又一次一次地松开。第一次见面,这点礼物太薄了吧!
约莫等了个把钟头,机会来了。大榕树上的我军不知发现了什么目标,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灌木丛里的敌机枪阵地立刻乱了起来,五六个敌人奔了出来,扑上射击位置,其中还有一个吊着望远镜的家伙。敌人的重机枪叫了起来。灌木丛腾起一片黄烟。
哒哒哒……
骤然间,招弟手里的机枪剧烈颤抖,子弹象开了阀门的水龙头喷了出去。一个长扫射后,敌机枪阵地便安静了下来。
招弟他们于是清闲了好几天。灌木丛里再没有出现鬼子兵。
“那天不该把他们搞干净,留个把解闷多好。”胡子拉茬的老兵李大碗对班副说。他大名叫李会,爱喝啤酒,一次能喝六七碗。所以得了“李大碗”的诨号。他有一手绝活,是精度射击,百步穿杨。一支狙击步枪,800米以内的目标,指那打那。
这天,李会下哨回来,正端着大铁碗接石壁的滴水喝。
在外面放哨的哨兵冲洞内叫唤:
“大碗,快来,拿长家伙。”
“长家伙”,就是狙击步枪,它比一般步枪长四五寸,还带瞄准具。李大碗操起狙击步枪,奔到洞口。透过一片芭蕉林,左侧600米处,一条小溪旁,两个鬼子兵正在背水。
“老子正愁没下酒的菜哩,来咧。”
李大碗说着,把枪管伸了出去。
通过瞄准镜,李大碗把敌兵看得清清楚楚。瞄准镜就是带十字刻度的望远镜。观察几百米外敌人,眉毛是眉毛,胡子是胡子。
“这个,嗯,嫩点,……这个,他娘的,瞧他熊样,小胡子黄不拉几,长得跟鸡巴毛似的,……”
李大碗象在市场买鸡鸭,这个摸摸,那个掂掂,挑肥拣瘦。最后看准了一个:“就是你啦!”
瞄准镜里,那个小胡子日本兵在往背囊里灌水,灌足了,双手从后面一提,把背囊挂到后背上。他直起腰,挺起胸,开步要走。瞄准镜里的十字线正好架在他干瘪的胸脯上。
“去你的吧!”
李大碗心里说。搭在扳机上的右食指,稍为一用合力,“卟”的一声,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就见小溪边那个日本兵应声栽在水里。另一个,愣了一下神,转眼钻进树丛。
看来那条小溪是日军的命根子,每天必有伙夫到那里汲水。李大碗抱着一杆狙击步枪,象守水的山神,谁来偷水就敲他一下。从那小胡子开始,已经敲了四个鬼子兵。
日军也发现了我们的洞口,不断用火力封锁。敌人的小钢炮把四周的树木全炸飞,露出白花花的一大片岩石,看上去如同一个采石场。
只要一有机会,李大碗是不会饶过敌人的。这天晌午,太阳火辣辣的,敌人又到溪边汲水。
天热,趴在洞口的李大碗满头大汗,黑挺挺的络腮胡子挂上白亮亮的汗珠。洞里伙食不怎么样,啤酒碗更是好长时间没端了。但是李大碗脸上没有一点倦容,目光还是那样有神。
端起枪,瞄准具里稳稳地套上一个敌兵。只要被大碗套上,就别想跑!
“叭”的一声响,枪口又是一缕青烟。
李大碗舒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他伸手去拉枪栓,“咔嚓”一声。空弹壳带着一股热气,从枪膛退了出来。又是“咔嚓”一声,大碗把另一颗子弹顶进枪膛……
就在这时,敌人打来一颗手榴弹,“嘭”的一声巨响,洞口升起一股黑烟。
班副闻声从洞里奔出,只见狙击步枪炸成几截,瞄准具滚出老远。李大碗倒在洞口,血肉模糊。
李大碗走了,走得如此壮烈,如此突然。他身后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一片殷红。
夜里,班副李招弟留人守好洞,他自己挎上卡宾枪,手里握着一根爆破筒,爬出洞口,他要报仇。
爬出十几米远后,他听见前方有“沙沙”的响声。那声音象耗子挖洞。他把耳朵贴着地面听。一会儿,又听见搬动石块的声音。
班副心里有数:鬼子原来在这里!
在微明的月光中,他渐渐看清,前面一个树墩下,有一个石洞,洞口正冲着我们。鬼子悄悄把据点筑到我们鼻子底下了。白天的手榴弹就是他们打的。
敌人正在洞里忙乎,听声音有三四个人,在加固工事。李招弟急切不能接近敌人,只好原地不动,等待时机。
一直等到下半夜,敌人折腾累了,便用石块堵上洞口,准备歇息。洞口只留个了望孔。
丛林的夜晚凉风习习,雾霭沉沉。四周树丛和芭蕉叶上,露水滴答响成一片。野人山露水大,每到后半夜,跟下小雨一样。
这就是机会。
班副紧握爆破筒,眼盯前方,在露水滴答声中,悄悄前爬。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平安无事,一切如常。
李班副已经爬到洞口跟前,仄耳一听,洞里死静死静。很好!只要把爆破筒往里一塞,再拉底火,而后,我翻身滚下山坡,你们就该升天了。想到这,班副鱼跃而起,挺着爆破筒,扑向敌人洞口。
他妈的,鬼子知觉了。
爆破筒从了望孔往里捅到一半,让鬼子抓住了,还拼命往外推。
一具三尺来长的爆破筒,外面抓住一截,里面抓住一截。谁也不肯松手,谁也不敢松手。
双方相持不下。
僵持对中国人不利。
操他妈!今晚算是骑到老虎背上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豁出去!
李班副双手抓稳爆破筒,用牙齿咬下底火。
“嗤——”
火光一闪,导火线点着了。
一股白烟,咝咝冒了出来。
爆破筒拉火到爆炸,八秒钟。中国人清楚,鬼子也很明白。
这玩艺可不是闷铁棍,是火药桶,在手里爆炸,骨头也别想剩下。
可是,到这节骨眼,谁先松手谁倒霉。你一松手,对方就给你捅过来。
抓住不是,松手也不是,要命!
看谁坚持到最后一刹那。
洞外,中国士兵双手死死抓住爆破筒,还用胸膛往里顶。这位三十多岁的湖北老兵,是位火爆爆的刚强汉,前年从野人山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对死已经看得很透?今天的事到这节骨眼上,也就是一个“死”字,象大碗兄弟一样,给野人山献出一腔热血,留下一片殷红。并且我还能赚几个,把你这窝杂种一起送到西天。
干脆,我给你敲丧钟吧!
“一——二——三,”
李班副扯开喉咙,给鬼子报时。那声音,撕肝裂肺,勾魂摄魄。如惊雷滚滚,似地火运行。
爆破筒在手里已经感到灼热,感到颤动。
地壳在运动,岩浆在奔突,火山就要爆发。
中国士兵的声音压倒一切,震撼一切:
‘四——五——六,”
突然间,中国士兵感觉爆破筒那头松了,空了。洞内鬼子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了,撒手了。
就在这一刹那,李班副顺势把爆破筒塞了进去。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滚下山岗。
就在这一刹那,轰然一声炸响,地为之一动,山为之一摇……
日军本来指望速战速决,将李克己营一口吞下。但事与愿违,大榕树下的战斗象长久大佐的名字一样漫长而持久。经过许多回合的较量,日军招数使尽,不能越雷池一步,双方进入了艰苦的相持阶段。
在敌人铁壁中,在日军枪口下,李克己营的士兵们固守待援,过着巢居和穴居生活,其艰苦,其残酷,超乎人们意料。
生活在大榕树上的二连加上营部,40来个弟兄,据他们自己说,已经“返祖”啦!
不是开玩笑,真的。瞧他们在树上那模样打扮,走路的体态和坐姿,不敢肯定这是人呢,还是猴子。
穿在身上的已经不好说是衣服,顶多是些布帘子,鞋早没有了,光脚丫子,四条腿走路,在树枝间来回爬动,脚也是手,手也是脚。脚已经相当灵巧,不仅会在树上走动,而且可以摘果子,勾东西,传递个纸条,烟卷什么的。
人一上树,不胜悲哀。人比动物高强,是有一根上下垂直的脊梁骨,能直立行走;把脊梁骨弯下去,用四条腿走路,还叫人吗?中医讲,人体也得靠地气滋养。人离开地面,不沾地气,内部就乱了套。原来长毛的地方长得疯了,原来不长毛的地方也长了。头发、胡子、眉毛、腋毛长得老长老长,脸颊、手臂、胸脯、大腿也毛绒绒的。病也来了。感冒、发烧、闹肠胃、拉肚子。有人得了森林脑炎,头胀得要爆炸。
树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洞中又是什么滋味呢?
穴居的弟兄们说,谁要不知什么叫地狱,就到他们地洞里看看。
一营的地洞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大的住十几个人,小的住两三人。大部分是石洞,天造地设,硬梆梆的,人住在里面就象装进活棺材。
洞中没有阳光。白天也是黑的。有的士兵进洞以后就再见不着太阳。
人他妈的连老鼠都不如,老鼠还可以出洞遛一遛,晒晒太阳呢?
老晒不着太阳,人没病也跟得病一样,皮肤煞白煞白的,浑身没点力量,视力也在下降。洞里通风不良,臭气熏天。洞中的气味一般人是想象不到的。以为臭也就是霉味啦,水腥啦,枯枝烂叶腐臭味等等。—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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